一般人听见这话，心里稍微虚点儿就会露出破绽。
可眼前这个老妇人，她表情淡漠，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一丁点儿慌张的样子。
这和我预想中的情况差得可太多了。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觉得这家人处理丧事的态度相当奇怪。
之前从村民口中得知，死者是这家人的儿媳妇。
按说进了门就是自家人，可人死了却连个棚子都不搭，就这么当街缝尸？
而且，屋里并不是没人在家，是主家人压根就不愿意出来。
因此我才想着吓唬吓唬她，看看能不能抓到什么猫腻。
说实话，我现在真有点儿猜不透这个老妇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沉吟片刻，然后用命令的口吻对道士说：
“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道士闻言先是顿了顿，然后才放下手里的针线朝我们走过来。
他没有看我，甚至没有要和我说话的意思，眼睛始终盯着老妇人。
老妇人微微皱眉，语气十分冷漠地问：
“这娃娃说的都是真的？”
道士依旧没有正眼看我，他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你如果非要信一个小屁孩儿，那我也无话可说。”
老妇人瞟了我一眼，然后对道士说：
“那你就给我证明一下。”
说完，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静静地看着我俩。
我总感觉她的态度很冷漠，好像根本不在意那边的女尸。
与此同时，道士眼里闪过一丝怒意，他转而看向我，冷声道：
“小屁孩儿，我不是说过让你别多管闲事么？你也不瞧瞧你才多大，就敢跟我讲规矩？”
本来我没想继续掺和，尸变就尸变吧，反正又不关我的事。
但这段时间，我心里总有道坎儿过不去。
看着符床上遍体鳞伤的女尸，我不禁又想起了刘家村的小翠，她本来是不会化煞的。
所以我总在想，万一，万一我那天能在太平间缝完尸，后续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而且，但凡她家里人要是能对她好一些，她也不至于在死后六怨缠身！
不得不说，是这个道士和主家的态度让我较真了！
我瞟了一眼老妇人的脸色，她无非是想验证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好办，那就各凭本事，纵使不拼手艺，那耍耍嘴皮子总行吧？
一想到这儿，我当即就说：
“你根本不懂缝尸的禁忌和规矩，既不点阴香，也不磕贵人，还用麻线缝尸，你难道就不怕尸变么？”
这时，道士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诧异。
可同样的话我之前就对他说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感到惊讶。
说白了，我这番话，现在是说给老妇人听的。
我就想看看，他打算怎么反驳我！
道士回了回神，紧接着又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
不一会儿，他才堪堪开口道：
“曝日缝尸，讲究的是时辰，时辰不到，阴气不足，尸体就算缝上也没用。”
“而这时辰要是过了，等到阳气上升，你点什么香也没用。”
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如果是外行人听了，只怕当场就会被唬住。
可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根本是在避重就轻！
这人很聪明，知道拿时间来说事。
只要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人都知道，不管处理什么尸体，都得算好时间。
所以，他这话是万金油，我可以说他讲的不对，但具体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就在我思考该怎么应对时，他又继续开口道：
“天有三奇，地有六仪，这其中的五术玄理，我就算说了你一个小屁孩也未必听得懂。”
“贵人八字带火，那我便以气运针，再乘寅卯之气缝尸，即便我用的是普普通通的麻线，但只要将贵体缝完落葬，那也是我送她的一场福禄！”
“你不懂举一反三也就罢了，居然还把教条当死理。小屁孩儿，生意……不是靠动动嘴皮子就能抢来的！”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直接把我给说懵了。
因为正如他所言，他说的道理，我一句都没听懂。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其他办法可以缝尸？
可当他说我“把教条当死理”后，我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首先，他确实知道缝尸的规矩，同时他也知道，我说的禁忌，是对的！
否则他根本就不会说出这么多我听不懂的道理。
那么问题来了，他前面说的那些道理，至少在我一个外行人听来，简直毫无破绽。
就算是胡说八道，他也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但这句“把教条当死理”听上去就很奇怪，像是在故意点我似的。
如果非要形容，他这话就像是往豆浆里撒了把辣椒面儿，特别不搭！
一旁的老妇人闻言，再次将目光投到我身上。
她冷漠的眼神好像在催我赶紧反驳，假如我继续保持沉默，那她就准备轰我走了！
我心想，刺是我挑的，这道士又把话说成这样，我没理由退缩。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立即反驳道：
“缝尸有缝尸的规矩，我亲眼见过不守规矩的人是什么下场。你缝阳尸，却不解怨气，不用阴香阴线，你拿什么把贵人的魂给勾回来？所以你就算缝，到头来也只是缝了具皮囊而已！”
说完，我长舒一口气，感觉自己有理有据，说得挺好。
“哈哈哈！”这道士突然发笑，吓了我一大跳！
他摇了摇头，好似不经意地对老妇人说：
“小孩就是小孩，居然连‘勾魂’这种词都用上了。”
老妇人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并没有回应他。
但我明显感觉到，她看我的眼神……更冷了！
我心里很不爽，于是便质问道士：
“如果我哪儿说错了，你倒是说个对的我听听啊！”
道士蓦地收起笑容，他顺手拿起祭台供桌上的拂尘，正声道：
“气行于地中，升发又生万物，物皆因气而生，因气而毙。气存则魂聚，气散可知祸凶。我既能以气运针，那你且说说看，贵人的魂哪儿散了？”
“还有，我们行话不说‘勾魂’，我们管这叫‘聚阴’！”
他最后说“聚阴”这个词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
但和刚才一样，他前面说的那些什么什么“气”，我一句都没听懂。
同样的，我又一次尝到了辣椒放进豆浆里的感觉。
因为稍微有点阴行常识的人都知道，聚阴可不是什么好词。
聚阴，说白了就是某个地方的阴气过盛，且经久不散。
不单单是风水，即便是普通的尸体身上，同样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年江爷经手的“三湾九尸”案，就是因为阴气过盛，从而才导致水库里出现回龙涡。
而每一个回龙涡下面，那些沉底的尸骨，通通都是受了阴气影响化成的水煞！
所以，“尸体”外加“阴气过盛”，这两种要素一旦结合到一起，结果只有一个——尸变化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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