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刚经历了匪灾,农活却还得干下去,总不能让麦子烂在地里。
家中有亲人遇难的,只能尽快埋了。
只有一个好消息,催头不再整天催税。
村民那点税算啥?
白家才是被摊派得最多那个!
老白员外想借此时机,把不合理的赋税给赖掉,他笃定了向知县肯定配合。
“相公,婚期要不要改日子?”沈有容问道。
朱国祥说:“恐怕须得推迟,官府正在募兵剿匪,指不定哪天就要去打仗。”
“唉……”
沈有容一声叹息。
她家就种了一亩麦子,如今已全部收割,新收的还要晒几天才脱粒。
清闲下来,农活不多,每日只晒晒麦。
正是结婚的好时候,却被匪患给耽搁了,沈有容着实痛恨那些贼人。
忽然院外来了个村民,正是想投做客户的吴二,他吞吞吐吐道:“朱相公,俺……俺的地不卖了。”
“快进来坐。”沈有容邀请道。
吴二颇不好意思:“俺就不坐了,还有农活没干完。这两天也没再催税,俺想等等看,指不定能糊弄过去。”
朱国祥安慰道:“不卖地最好,留着自己种,都是村中邻居,莫说那些见外的话。”
“那……那俺走了。”吴二说完就跑,生怕朱国祥纠缠。
就算只剩半分希望,谁又愿卖土地呢?
沈有容拿起竹耙,来回翻动打好的麦子,朱国祥则回屋去编写教材。
等灭掉山贼,村学也该开课了。
不多时,朱铭回家,径直朝屋里走。
朱国祥放下毛笔,问道:“报完名了?”
朱铭说:“只是在白家登个记,真正报名还得去县衙。”
朱国祥好奇道:“这算什么武装?团练?乡勇?”
朱铭说:“暂编弓手。”
“你又不会射箭。”朱国祥道。
朱铭解释说:“弓手不是弓箭手,你可以理解为警察部队。每个县都有,交给县尉管理,平时负责维持地方治安,遇到外敌入侵还得参军打仗。”
“给工资不?”朱国祥问。
朱铭好说道:“以前属于轮差,三等户的青壮,轮到了必须去。后来改为招募,工资发得不多,靠灰色收入为生。平时除了抓贼捕盗,基本都在干城管的事,敲诈勒索也玩得很溜。”
朱国祥瞬间无语,靠一群城管去剿匪,简直就是在瞎扯淡。
朱国祥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有一天要造反,官府也是募集弓兵来平乱?”
朱铭点头说:“对,不管啥保甲兵,又或者什么乡勇,都会统一暂编成弓手。知县和弓手搞不定,才会调动州城那边的巡检兵。至于巡检兵嘛,又叫土兵,比弓手强不到哪里去。”
朱国祥感慨:“难怪造反的那么多,地方官根本就没有平乱能力。”
朱铭说道:“州里还有厢军和乡兵,除了挨着边疆的地方,全都是一些样子货。厢军几乎已经成为杂役,乡兵本身就是以务农为生。”
接下来,朱铭每天都上山,向张广道学习枪棒,宝剑厮杀总不如长柄兵器的。
可惜没有弓箭。
按照宋朝的正式法律,弓箭不属于违禁品。可是历任皇帝,却还有各种补充条款。
就拿弓手来说,北宋中期允许自备刀枪弓箭,但……川陕各路(四川加汉中)除外!
汉中的弓手都不准拥有弓箭,老百姓自然就更不行。
又过数日,村民不再那么忙碌,弓手们终于开始集结。
包括山上的茶户在内,全村募集壮丁50人,有兵器的全部自带兵器。
不少村民,把子弟送到江边,哭哭啼啼告别。
朱铭不喜欢这种气氛,嬉皮笑脸道:“朱院长,你怎么不哭?”
“你那么贼精,肯定没事,该哭的是山贼。”朱国祥没好气道。
朱铭哈哈大笑:“这话说得好。”
古三站在那儿一言不发,老古也没说话,只是拍拍儿子的肩膀,然后将那把眉尖刀塞过去。
“上船咯!”
白家那条客船塞不下,又安排了两条小船,都是山贼留下的主力战舰。
白胜却是個话痨,登船之后,叽叽喳喳找旁人聊天。
“你兴奋个甚?”朱铭问道。
白胜高兴道:“俺听说,去了县里要操练,可以学到战阵本事。”
朱铭当即给他浇了一头冷水:“你觉得县里有人懂打仗?”
“没人懂吗?”白胜惊讶道。
朱铭不再说话。
白胜又扭头问张广道:“真没人懂打仗?”
张广道说:“估计没有。”
白胜顿时垂头丧气。
三船离岸,逆流而上。
这里的江水流速不快,朱铭仔细观察两岸山势,顺带欣赏着沿途美景。
他也有点小兴奋,终于能看到古代的县城了。
没过多远,就驶入汉江的支流,在下午时分抵达县城。
西乡县城够小的,城墙还不到四米高,朱铭觉得自己造反时,应该能够很顺利攻下。
城门处设有栏头,那是收税的地方。
进城不用交税,出城却得给钱。
只要带了货物,税款在百文以下,都得乖乖缴纳出城税。至于百文以上,另有收税的地方。
跟随众人进城,朱铭一路观察,很快大失所望。
以前看低成本古装剧,县城又小又破,朱铭还觉得扯淡,如今发现居然很真实。
两层楼的建筑都不多,不仅城外有大片茅草屋,就连城内也有茅草屋存在……
不知道开封长啥样,穿越一回,朱铭很想游览清明上河图。
弓手校场设在北城区,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大部分弓手,都是乡间强征而来,一个个愁眉苦脸,仿佛在等着过奈何桥。
当然,也有例外。
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骑着一匹马,此刻正在校场里打马飞奔,不时发出怪叫炫耀自己的骑术。
又有几个年轻人,冲着那骑马之人吹口哨,个个袒露上身露出刺青。
一群浪荡子!
“这谁啊?”朱铭颇为好奇。
张广道说:“陈子翼。”
“什么来头?”朱铭问道。
张广道说:“没啥来头,乡绅家的子弟,学过些枪棒,喜欢结交好汉。”
说话之间,陈子翼骑马奔来,指着张广道说:“你这贼厮,被官府通缉数载,竟然还敢来做弓手。”
“俺从良了。”张广道没给好脸色,估计两人不怎么对付。
陈子翼飞身下马:“来来来,且比划几招,上回没分出胜负,这次看谁的枪棒了得。”
张广道说:“你更了得。”
陈子翼却不放过:“比了才知晓。”
张广道重复道:“你更了得。”
眼瞅着无法交手,陈子翼兴致大减,再次骑上马背,冲着那些愁眉不展的弓手喊:“莫再丧气,看俺镫里藏身!”
只见这厮加速冲锋,忽地向右倾倒,整个身体拳曲在马鞍一边。随即伸直手臂向下,指尖始终距离地面一两公分,以此彰显自己的平衡能力。
“哥哥好本事!”
几个浪荡子欢呼喝彩,他们全是主动报名的。
如果放到现代,估计是一群鬼火少年,整天吃饱了撑的瞎闹腾。
朱铭却看得眼热,待陈子翼停稳之后,快步走过去结交,嗯……顺便找个免费的马术老师。
“朱铭,字成功,请教好汉尊姓大名。”朱铭拱手说。
陈子翼拱手回礼:“陈子翼,字于飞,诨号飞天雕。阁下可有诨号?”
朱铭说:“没有。”
陈子翼看向朱铭手里的宝剑:“可是精通剑术?”
朱铭说:“祖上传下的剑,一直没能拜师学艺。兄台骑术精湛,怕是寻遍洋州都找不出第二个。我家也有一匹马,能否跟着兄台学几招骑术?”
“哈哈哈哈!”
陈子翼放声大笑,马屁拍得他好爽,当即拍着胸脯说:“别的俺不自夸,只说这骑术,寻遍洋州确实找不出第二个。来来来,俺便教你!”
这厮性情豪爽,当即就把缰绳交给朱铭。
朱铭翻身上马坐好,还没骑着向前,就听陈子翼喊道:“踩镫时只用前掌,你这样是在找死!”
额……朱铭有些发窘,他骑马杀了恁多山贼,居然连基础动作都有问题。
一个教得仔细,一个学得认真,就这样在校场练起来。
白胜颇为羡慕,追着他们跑,恨不得自己也能骑骑。
一直练到傍晚,终于有人来放饭,顺便把兵器也发下去。
不用排队领取,就跟菜市场一样,自己过去随便挑拣。
居然还有弓弩。
朱铭惊喜的捡起一把,看了两眼又扔回去,他娘的,弩机都已经锈坏了。
再看其他兵器,全部锈迹斑斑,估计从来没有维护过。
难怪很多弓手,都选择自带武器,用官府发的玩意儿打仗,纯粹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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