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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喜从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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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网址:xs京师的天色渐凉,朱翊钧穿上夹袍,坐在紫光阁正殿里,听着冯保的禀告。

  冯保一身斗牛服,头戴钢叉帽,神采飞扬。

  “奴婢在东巡时得皇爷交代,要司礼监把孤魂野鬼的通政司管起来。奴婢左思右想,又请教了赵师傅和张师傅,再三斟酌,最后定了这么一个草案。”

  “通政司的事?”

  朱翊钧知道,这个通政司是自己老祖宗太祖皇帝捣鼓出来的,全称为“通政使司”。

  职责是接受内外章疏敷奏封驳之事,凡四方陈情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于底簿内誊写诉告缘由,呈状以闻。

  说白了就是中枢总收发室。

  但是太祖皇帝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设置这么一个机构。

  许多官职官制,往往是他听那些老夫子讲前宋官职官制时,结合自己治国实践中遇到的问题时,灵光一闪想出的。

  通政司的范本是宋朝的通进银台司。

  前宋分置通进银台两司。

  通进司掌收受银台司所领天下章奏案牍及阁门京百司奏牍、文武近臣表疏以进御,然后颁布于外。

  银台司掌收受天下奏状案牍,抄录其目进御,发付勾检,纠其违失,督其淹缓,兼领发敕司。

  后来两司合一,统称为通进银台司。

  太祖皇帝估计也是受此启发成立了通政司。

  洪武永乐年间,通政司可谓是风光无限。

  那时通政司地位甚高,位列九卿之一,排序在都察院之后、大理寺之前,获得了此前丞相拆分、整理、递交各类奏章给皇帝的权力。

  承担起“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伸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的重任。

  在皇帝常朝理政时,通政司长官通政使要向皇帝禀奏朝中各种事务;议大政、大狱以及会推文武大臣时,通政使均有资格参与。

  叱咤风云、神鬼辟易的六科言官,在那时还是通政司的马仔。

  等到内廷司礼监和外朝内阁兴起后,通政司身份就尴尬了。

  司礼监有自己的文字房,专收六部、都察院和地方的章奏案牍,抄录一份后给到内阁。内阁票拟后交给文字房,取回批红的票拟,然后发六部、都察院和地方遵行。

  要你通政司多转一手干什么?

  于是通政司日子越来越清闲,成了与诸寺一起喝西北风的难兄难弟。

  自己秉政后,诸寺成了大明版的委员会或总局,在中枢的权责和地位不输六部,现在站在西风中继续零乱的只剩下通政司。

  彻底成了孤魂野鬼。

  可是一张草纸也有自己的用处,你通政司这么大一个机构,必须发挥作用。

  自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冯保。

  想不到他这么快就拿出了方案。

  “冯保,说说你的草案。”

  “遵旨。”冯保清了清嗓子。

  从承德回来后,冯保很快就恢复了此前的气势,又成为京师炙手可热的顶尖权势人物。

  “皇爷,奴婢是这么想的。

  太祖皇帝设通政司,用意在于防范外臣拿捏内外诸司上封事,先取阅,害己者,辄匿不以闻,蒙蔽君上。

  主要职责在于拆分、整理、递交内外各类奏章,进呈御前。

  正好司礼监在外面缺少一个衙门,专门处理此事。皇爷把通政司归于司礼监,圣意深远,奴婢是再三琢磨,才悟到一二。”

  冯保眼睛轻轻往上一搭,看到端坐在御案后的朱翊钧不动声色,心里稳住了。

  “皇爷定下的新国制,各省布政司公文直送内阁,按察司直送御史台,兵备司直送戎政府,蒙古左右后翼直送宣徽院。

  此前三府一院题本以及文武百官奏章,都是每日早晚各一次送到西苑萃华门,交由司礼监东西文字房,再受了文字房送出的御批。

  奴婢的意思是,此后所有直呈御前的题本奏章,直送通政司,通政司拆分、整理,再悉数递交到司礼监。

  还有各省三司和蒙古三翼的公文,在直送三府一院时,需抄录一份给到通政司,留档备查。”

  朱翊钧马上听出冯保这份草案包含的用意。

  此前拆分、整理、递交内外有司奏本上疏的活,是由司礼监文字房来做的。

  自己在冯保去承德督造行在时,把文字房一拆为二,分东西文字房,东文字房对应内阁和御史台,西文字房对于戎政府和宣徽院。

  再由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和李春分领,等冯保一回来,发现自己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被架空了。

  冯保虽然是身残之人,学识却胜过不少翰林进士,能力也不输那些能臣,还有自己的远大抱负。

  他怎么能甘心坐视权柄落空?

  借着自己叫他接管通政司的机会,捣鼓出这么一个草案。

  他移花接木,把东西文字房的一部分权力转移到通政司,届时他再通过通政使去控制这部分权力。

  就算控制不了通政司,冯保也极大地削弱了陈矩和李春的权力,使两人对他的威胁大大降低。

  好算计!

  朱翊钧不介意下面的人玩心眼,搞小动作。

  人无完人,就算是海瑞如此赤纯之人,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何况其他人。

  从皇爷爷那里学来的帝王权术,下面的臣子,必须要互相斗一斗,他们要都是一条心,自己可就寝食难安了。

  控制好斗争的范围和激烈程度,斗而不破,不要耽误正事就好了。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冯保,还有吗?”

  “皇爷,奴婢向赵师傅和张师傅请教过,得知国朝通政司源自前宋通进银台司。

  此司除了收受天下奏状案牍,抄录其目进御之外,还有发付勾检、纠其违失、督其淹缓之责。

  奴婢的意思是,通政司职责在于出纳王命、通达下情。既有敷奏万机之职,也应有督其淹缓之责。

  皇爷设各省巡抚,令其领督查室,其职责除了督查三司和郡县奉公守法之外,还有一项重要职责就是督查三司和郡县遵行皇命和中枢钧令,以及督办巡抚交办的其它差事。”

  朱翊钧笑着问道:“你想让通政司成为朕的督查室。”

  “皇上英明。皇上有东厂锦衣卫,下面臣子的小伎俩都瞒不过圣察。可奴婢想,皇上一直说东厂、锦衣卫刺探阴私之事,可做不可说。

  既然如此,奴婢想着用通政司行堂皇之事,御批皆由通政司转至内外有司,那么通政司定自己的规矩,御批里就交代有司办理之事,通政司定期行文催问督查。

  以后有司误了事,不能一拍脑袋说,啊呀,我事多,忙忘记了。你忘记了,通政司没忘,拿出催问督查的行文记录,一二三次,你们有签收,也有回文,要是再此为托词,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朱翊钧夸了一句,“有想法,也想得周全。

  司礼监终究是内廷,许多事不方便出宫去做。把通政司拨给司礼监,倒也是个妥当的处置。

  那资政局秘书处呢?”

  “皇爷,奴婢是这么想的。”冯保上前去,摸了摸朱翊钧的茶杯,感觉凉了,连忙说道:“来人,快给皇爷换热茶。

  天凉了,皇爷,可不能喝凉茶,伤脾胃。”

  有内侍换上热茶,朱翊钧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冯保,继续说吧。”

  “皇爷,那些文臣办事不见得多厉害,臭脾气却大得厉害。要是通政司归到司礼监管辖,那些文官肯定会耻于依附阉寺,说什么都不肯到通政司任职。

  奴婢原本想着为皇爷设计一处贴心的办事机构,多收拢些人才好替皇上办事,让皇上少操些心。

  要是弄巧成拙,人才们不愿去通政司,反倒不美了。因此奴婢建言,通政司归资政局直管,此外它还负责组织御前朝议会,以及朔望朝会。

  于此,资政局秘书处,可划并给通政司。”

  朱翊钧哈哈大笑:“名为资政局直管,实际上司礼监代管。资政局原本就是一议事资政机构,资政各有正职,有事方聚在一起议事,它怎么管。

  嗯,资政局、御前朝议会,原本就是一脉相承的,朕只是拿他们做决策机构,但决而不行,再好的决策也没什么用。

  嗯,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常设机构,负责日常管理。

  通政司除了你说的出纳王命、通达下情、敷奏万机、督其淹缓职责之外,它还负责资政局、御前朝议会的召开、记录、决策下达和督办。”

  他指了指冯保,“冯保啊冯保,你才识卓异。要不是身残,可中进士做内阁,资政局也当有你一席之地。”

  冯保连忙弯腰行礼:“皇爷太夸赞奴婢了。”

  “你这个草案提得好,”朱翊钧腾地站起身来,走到冯保跟前。

  冯保长得不矮,新衡量度,高一米七左右,朱翊钧现在比他高出一截,一米七五。

  他伸手拍了拍冯保的肩膀,“你这个草案,点醒了朕,一直头痛的问题豁然开朗。

  资政局、御前朝议会如何常态化,如何确保他们的决策及时有效地得到遵行,完全可以通过通政司把它们串起来。

  嗯,朝议大夫可以改成议政。资政大臣,议政大臣。议政大臣可参加御前议政会议。资政局和御前议政会,是议事决策机构,日常庶事就由通政司负责。

  奉命召开资政局会议和御前议政会,议题拟定、议程安排、会议记录,以及决策呈报和传达。

  资政局秘书处,归于通政司,同时也是御前议政会的秘书处。

  冯保,你就按这个意思修改你的草案。”

  “遵旨。”

  陈矩捧着一叠奏章进来时,看到满面春风走出来的冯保,连忙站在一边,恭声叫道:“冯公公。”

  “陈矩来了。”冯保和蔼可亲地说道,“皇爷在里面,进去吧。”

  陈矩目送冯保的背影远去,目光闪烁,等了十来秒钟,走到正殿门口。

  “皇爷,奴婢陈矩求见。”

  “进来。”

  “皇爷,这是内阁早上刚呈进来的奏章和题本。东文字房已经分类整理好,也拟好了目录,请皇爷御览。”

  陈矩把奏章放到御案一角,从最上面掏出一份目录清单,双手递给朱翊钧。

  朱翊钧接过来,在纸上飞快地扫了一遍。

  “今日鸿胪寺这么多奏章,他们刚放假回来?”

  陈矩笑着答道:“皇爷,同安侯俞大猷率朱雀水师在南大洋大败大食、天竺和葡萄牙水师,扬我国威,南大洋诸国纷纷折服,遣使前来朝贡,以表臣服之意。”

  “有哪些国家?”

  陈矩连忙抽出一本,翻开后看到上面的贴纸,上面是司礼监书办内侍做的内容提要。

  “回皇爷的话,有榜葛剌、阿拉干、卡利卡特扎莫林、比贾普尔、古吉拉特、东吁六国派遣使者前来朝贡。”

  “东吁国?国主是莽应龙的东吁国?”

  陈矩连忙低头看了一眼奏章,看到确定的信息后连忙答道:“回皇爷的话,是的,国主为莽应龙的东吁国。”

  “呵呵,他还有脸遣使?他是来朝贡的,还是来打朕的脸?”朱翊钧冷笑道,“他和东吁前任国主莽瑞体,原为我大明云南土司,日渐坐大,便无君无父,生了不臣之心。

  结兵作乱,占了大明云南大片土地。云南歌有云,‘官府只爱一张纸,打失地方两千里。’皇爷爷深以为恨。

  朕还没去找他,他反倒打上门了。传旨下去!”

  陈矩马上拿起御案上的笔纸。

  “东吁国心怀诡恻,不臣久矣。嘉靖年间,侵占云南土地数千里,丧心病狂。‘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朕性子急,等不了九世,三世就要报了!着南海水师拘了东吁国使节,所谓贡品,悉数丢进海里,

  再一路押解回东吁国,并传谕南海诸国,东吁国乃大明叛逆之臣,人人得而诛之!

  再传谕南海水师,同安侯俞大猷,封锁东吁海岸,炮击港口,援东倭例!

  朕要叫东吁国片板不得下海,沿海百里不得有城池人家!”

  “遵旨!”

  陈矩挥毫写完,等墨迹稍干,连忙呈于朱翊钧御前。

  文字都润色过,朗朗上口,不过意思跟自己说的一样。

  朱翊钧拿起笔,签了个“果毅”,让陈矩去尚宝局用印。

  “皇爷!”万福急匆匆地跑进来,满脸惊喜。

  “万福,什么事啊?看把你乐得,像是飞进来似的。”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

  “喜从何来啊?”

  “顺妃娘娘有喜了。”

  顺妃,王兰儿有喜了?

  朱翊钧手里的湖毫啪地一声落在御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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