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也不缺这五十块钱。”
突地下。我身子一振,眼神凝紧,慢慢回头。
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
他回神州来了?
二十年前他就来过这?
他是神州人?
连天接地的雨雾中,我只看见院坝内站着一个身披廉价雨衣的摩托车车手。
黄豆粗的雨粒遮挡了我的视线,让我只能看见他那模糊的身影。
但他的声音,却宛在耳畔。
“你给老子爬哦。”
迷蒙雨中,洋楼主人站在门口凶暴痛骂:“二十年前五十块一把刀?老子现在买一把刀也才十块钱。”
“老子傻了疯了颠了才买你的刀。”
摩托车车手并没有和洋楼主人争论,只是轻声说道:“你是赊刀。”
“当时我没要你钱。你。当时,也没钱买。”
“tui!”
“老子没钱?!”
洋楼主人吐着口水,拍着自己胸口:“老子现在百万富翁,万贯家财。老子还用得着给你这个穷逼叫花子赊刀?”
“看见老子这些装载机挖掘机没有?”
“一天加的油钱都可以买你的命。”
摩托车车手声音依旧平稳淡然,赛过这晚秋的寒雨:“那就请把刀钱给了。”
“二十年时间。到了。”
洋楼主人怫然作色厉声爆骂:“滚你妈匕!”
“别说老子赊过你刀,就算老子赊了,老子也不会给你一分钱。”
摩托车车手不与洋楼主人争辩,心平气和说:“既然你不认账,我也不强求。刀钱,我不要了。”
“刀。就当免费你用二十年!”
“你现在,把我的刀还给我。”
“我走。”
雨如注!
深蒙雨雾遮盖摩托车车手,但他的声音却如山谷雷音,犹在耳畔,回荡不绝。
洋楼主人没好气叫道:“老子还你麻痹。龟儿子找打。”
口中粗暴骂着,洋楼主人大叫一声。
下一秒,一条大狼狗就从偏房中窜出,凶暴万状扑向摩托车车手。
那摩托车车手就站在原地不动,抬眼瞪了大狼狗一眼,大狼狗陡然刹停,尾巴夹得死死,嘴里嗷嗷叫着,身子一下子就扑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
洋楼主人面露惊骇,声嘶力竭叫着大狼狗,但那大狼狗就趴在地上,任凭主人如何叫唤催促都无动于衷。
“你把老子赛虎咋个了?”
“狗杂种。龟儿子。你把老子赛虎幺儿咋个了?”
“日尼玛。打死你狗日地。”
洋楼主人勃然大怒抄起铁铲扑向摩托车车手,一铲拍在车手头上。
须臾间,摩托车车手脑袋上就多了一条口子,鲜血长流。
那摩托车车手明明可以闪避格挡,但却硬生生扛了洋楼主人这记暴击,平静淡然说道:“还我刀。我就走。”
洋楼主人愣在原地,露出几许后悔却又破口大骂:“老子没有赊过你的刀。给老子滚。”
“再不滚,老子叫你这个外乡人死在这!”
大雨如注,摩托车车手静静站着,神色凄冷无悲无喜:“一百年前,这里是茶马古道必经之路。”
“您家就守在这高坡之上。你曾祖父和你爷爷每天下山挑水,你奶奶就负责烧水。”
“上山下山路人每到此处都会精疲力竭。”
“您家就在门口摆了水壶,无偿为过路路人提供免费水。”
“你曾祖父在每一壶水中都加了谷壳。很多路人不解诅咒你们家。”
“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长途跋涉骤然大量饮水必会丧命。”
“水中加谷壳,是让路人吹谷壳缓血脉。”
“这免费的水,你们家足足无偿提供了五十年。风雨无阻,冬夏不断。”
摩托车车手静静浅浅的说着,这一刻他似乎和远山融为一体。
又似乎,他就是山,他就是雨!
说到这里,摩托车车手微微昂首:“但你们家却没有任何好报。”
“曾祖父被土匪打死,爷爷坠崖奶奶横死。你父母都没活过五十。你三个兄姐,两个兄妹也都没活过二十。”
“二十年前,我到这里。你家,家徒四壁赤贫如洗。”
“就连刀也没有一把。”
“那一年,你三十八岁,孑然一人,出门连裤子也没一条。”
“但你心地淳善。”
“你留我一宿,我赊刀一把与你。”
“就在这棵黄角树下,我对你说,等到将来你做了十里八乡首富,我再来收刀钱。”
噗通!
一声响!
一座山崩断!
摩托车车手跪在地上,缓缓捞起雨衣,十指紧扣。当着洋楼主人的面打出繁奥古拙的法决手势,声音清冷:“当年你自己应允五十块还刀。现在。你却不认账。”
“赊刀应天受命,凭缘度世!”
“如今主家忘刀,拒不还刀!”
“从今往后。”
“赊刀废裂!”
最后一句话云淡风轻出口,摩托车车手双手十指幻化,打出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手决,右手平平下压,在震、坎、巽三个位置上弹出三点血。
最后中指一扣一弹!
一滴血直直穿透秘雨,不偏不倚射在洋楼堂屋正中门框上。
四滴血弹完,摩托车车手随手一挥!
手中一根长针自腕间飙出,直直刺入地面!
做完这一切,摩托车车手再无留恋,跨上摩托车挂挡调头轰油擦着我身畔而去,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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