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红衣女子的逼问,赵让并不回答。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回答了,也无济于事,谁会相信这般匪夷所思的来历?心中略微一盘算,赵让准备将计就计,再诈她一诈,于是接着说道:
“哼,这算的什么?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纸包不住火,我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
听赵让这么一说,红衣女子却是来了兴趣,眯着眼睛,脸上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那你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赵让在脑子里把其余几个词飞快的过了一遍,除了“妖物”他觉得太过于荒诞外,西域金山和金银海倒是正常的多。
不过赵让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说出来,毕竟他搞不清楚这这些词到底是什么意思,连元明空也是听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若是卖弄不好,非但不能起到震慑作用,反而会让这红衣女子很快摸清自己的底细。
“你让我说我就说,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让很是无赖的说道。
红衣女子听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浮现。微微歪着脑袋,盯着赵让看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开口问道:
“你可比沈流舒那老东西机灵多了,咱们或许可以坐下来谈谈。”
赵让想都没想,立马拒绝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缺钱,也对你没兴趣。无论你是要给我钱,还是想张张腿就收服我,都是没可能的!”
红衣女子脸上刚刚绽放出来的笑意顿时凝固,二人之间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赵让心里也捏了把汗,觉得自己似是有些玩脱了。看来对于女人,还是难以把握……不说此刻他与这位红衣女子站在对立面,就说他身边的元可欣和叶三娘,赵让也从没能把握的住过。
总是一下就生气了,然后突然之间又好转回来。赵让还沉浸在她们的上一个情绪中,思考着为什么的时候,却又被责怪为何反应太慢。到最后赵让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慢,还是她们太快,反正二者之间总会有些错位,从来做不到完完整整的契合。
红衣女子的身形突然动了。
赵让以为她要对自己动手!
可惜他想错了。
红衣女子只是转过身去,从她方才出来的门中又走了进去。门框和门都已经被烈火焚烧殆尽,红衣女子走在这些渣子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传入赵让的耳朵里,让他很不舒服……
响声渐行渐远,红衣女子该是走进了小楼深处。对于一座刚着完大火的屋子,贸然走进去是极其危险的。冷不丁就会被掉落的横梁当头砸下,亦或是被还未全然散去的烟尘灰烬呛住。最可怕的当然还是整个小楼骤然垮塌,把人彻底埋葬在里面。
从不信神的赵让此刻竟然在心里默默祈求:
“老天爷啊,你就行行好,让这小楼垮了吧。把那女的砸死在里面,再也爬不出来的那种!”
闲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这种祈求即便老天爷听到了,想来也不会帮忙。谁让赵让平时都在指着天骂娘?这会儿却是又求起来了,老天爷也有自己的脾气,根本不惯他毛病!
不一会儿,“嘎吱嘎吱”的响动再度传来,红衣女子从里面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不同的是,她左手的剑上插着一具焦黑的尸体。
尸体面目狰狞,显然在死前收到了极大的痛苦。
赵让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具尸体估计就是沈流舒了。何必呢……放着好好地掌柜不做,白花花的银子不赚,非要去和西域人为虎作伥,到头来连个全尸都落不下,真是讽刺至极!
红衣女子见赵让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重新看向自己,这才开口说道:
“沈流舒最爱吃的就是烧烤,所以我给他安排了这么个死法,也不算亏待了吧?”
赵让不寒而栗……
沈流舒竟然是被这红衣女子,串在剑上,用火活活烤死的!
“当时他的惨叫实在是太让我兴奋了……一不留神,火就引燃了其他地方。本来我还想管管的,在这小楼中也算是住了些时日,勉强还算是个舒心的地方。”
“可沈流舒突然不叫了,我就没了心情。烧去吧,管他呢!”
红衣女子说完,把沈流舒的尸体从剑上甩下来。已经烧焦的尸体,重重摔落在地面上,立马裂成好几块。
死者为大,不论沈流舒生前做了什么,但既然他已经死了,也就如风去远,仇怨尽消。但这红衣女子竟还如此侮辱他的尸体,赵让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她这么做,无非是回应方才赵让对她的嘲讽。无声的告诉他:你看就这么一坨玩意儿,值得老娘张腿吗?
“我看那金银海里的妖物,就是你!”
此言一出,红衣女子立马反问道:
“你还知道什么?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先前赵让说出什么破败神教后,红衣女子还未曾表现的这样激动。但“金银海和妖物”一出口,仿佛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也罢,只要把你们都杀了,自然也就不会泄露!”
红衣女子又是一句自问自答。
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赵让想起自己曾在一本讲述观人术的书上面,看到过类似的描述。惯常自问自答的人,都极为自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于自负的骄傲。
现在看来,故人诚不欺我,眼前的红衣女子的的确确就是这样的人!
红衣女子左手持剑,凌厉的剑芒劈斩而出,瞬间红霞漫天,划破了压在查干托洛盖上空厚厚的云层。
这一剑,古朴沉稳,丝毫没有技巧的卖弄,但却带着无尽岁月的韵味,仿佛是天生地长,与风雷云雨这样的自然伟力同宗同源。
剑光于天幕之上凝于一点,接着又如江河流水般汹涌澎湃,刹那间掀起了千层浪潮,速度也快如山巅,带着狂暴无匹的威势,向赵让席卷而来!
如此阵仗,赵让从未见过。
但他清楚,就算是三品武道大宗师,也做不到这样的一剑之威。
武道分九品,赵让距离四品小宗师境仅有一步之遥。不过“小宗师”这个词,乃是众口相传的说法,上不得台面。真正的宗师境,唯有破入三品,方才作数!
至于三品之上的顶尖高手,赵让倒是见过。但在此云端之人,只有寥寥数位罢了,神龙见首不见尾,能见一面已经是莫大的机缘,更不用奢望能看到他们全力出手的阵仗!
要知道天下已经有百年未曾出过位列一品的绝世之人,二品修为便是当今的极限,所以二品武修也被称为“极境”,意味当今天下间,武修所能达到的最高极限境界。
难不成这红衣女子,竟然已经登临极境?
要是如此的话,却是也不用打了……直接扔了刀,等死就好。
以赵让五品的修为,在极境强者面前,连虫豸都不如,完全可以在谈笑间让百八十个和赵让一般的武修,灰飞烟灭!
叶三娘兴许还有一战之力,但她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就已是非常不错,若是想要在极境强者面前还照拂一人,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恍惚间,赵让开始回忆自己这辈子是不是还有什么遗憾。
不久前面对小兰的双刀时,他也有过濒死的感觉。只是那次他想起的是家,和家里的老树木。
这次赵让准备换点别的想想,可情急之下,脑袋空空,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便暗自念叨着,想让那剑光慢些落下,给自己多些回忆的时间。
不知为何,老天爷这次选择帮了赵让。
红衣女子的剑光虽然凌厉汹涌,可就那般高悬着,动也不动,似是被冻在了天幕中。
赵让抬起头疑惑的看着这倒澎湃的剑光,很不理解红衣女子折腾出这么大的阵仗,为何却又引而不发,在关键时候停住。
“你为什么不叫?”
红衣女子的声音传来。
赵让皱起眉头说道:
“我又不是狗,为什么要叫?”
红衣女子继续追问道:
“难道你不害怕吗?”
赵让冷笑道:
“害怕!”
“但害怕我也不会叫!”
“赵家人有赵家人的骨气!早死晚死,早晚得死。我又不是沈流舒那种大威败类!”
红衣女子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确不是沈流舒,他比你差远了。”
话到此出,红衣女子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可以多给你一次机会,真的不要考虑坐下来和我谈谈吗?”
赵让没有回答,高举起手中的刀。
虽然他的刀此刻在天幕上倒悬着的剑光面前,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赵让还是大声能说道:
“不管你是谁,修为多高,我赵让都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选择出卖自己的故乡,自己的朋友!”
一直站在他身侧的叶三娘,侧过脸来看了看赵让。发现他满脸都是坚毅与刚强,已经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
叶三娘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揭开自己腰间围着的一条衬裙,露出腰间别着的一把刀尖上翘的弯刀,将其握在手中后,对赵让说道: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我,等我出刀,你就赶紧跑!”
赵让对叶三娘的话置若盲闻。
手中的刀依旧高举,身子却还往前踏出一步。
一个临死也不愿意背叛的人,怎么会临阵脱逃?
赵让终于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遗憾了,那就是当真懂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