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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去看看爷爷吗?”我压低了声音,手中鲜花的芬芳掩盖不了属于医院特殊的气味,爷爷就躺在病房内,我要进去看望他。
许姑姑的那番话早已被我抛到九霄云外。
此刻,我只想见见爷爷。
许昌阳凝向我,眸心清晰的倒影出我的轮廓,他的语气暗哑,“爷爷刚休息,今天你先回家等我好吗?”
他是不愿意让我进去吗?
病房内有人?
是沈若曦?
“我就进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就走。”我思虑了几秒,小心翼翼问道。
“是不方便吗?”我补充道,满满的失落感。
如果他不答应,那我也不勉强。
我还是相信许昌阳的,他无论做什么,我都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可是。
“妈妈——”希希指着不远处一道亮丽,正提着空饭盒的倩影。
“那个阿姨怎么又出现了?”希希低声嘟囔道,敌意与防备。
而正欲探索的那个症结点也被希希的一句话打断,一时之间,我还没來得及接上那个思绪断层,沈若曦就出现了。
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进,我突然有种整个人一窒的压抑感。
顿时有一种无处可逃的尴尬。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为何当这一幕出现的时候,我的心会这么痛?
当我提出明天看望爷爷。
许姑姑的回答,不必了,林小姐,若曦回来了,她一直在爷爷身边。
她会一直在爷爷身边。
一直……
明明我才是许昌阳的爱人。
“许哥哥——这是我妈妈今早熬的鸽子莲子汤,特地带给爷爷喝的,这两天你医院公司两边跑,瘦了一圈,你也快来喝点吧。”她凝视着他的眸光。
“还有山药小排粥,补气的,早上你不是说你昨夜睡得不好吗。”沈若曦关怀备至的眼神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痛了我。
他昨晚没睡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昌阳微微一怔,掀了掀唇:“辛苦了。”目光很快从饭盒上转移。
他的反应说明他并不知道沈若曦会出现。
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爷爷生病,我知道今天才知道,许昌阳刻意瞒着我必有他的原因,而沈若曦却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入爷爷的病房,又是汤又是粥的,她的身份是什么?爷爷的孙媳妇?
难堪。
难堪到了极致。
原来无处遁形是这样一种感觉。
“超人叔叔,这是妈妈特意送给爷爷的鲜花。”希希不甘示弱,从我的手里抱过鲜花,扬高声调:“超人叔叔,你看!这些花花很漂亮!”
我怔怔地看着身旁的女儿,莫名从她眸底瞧见与年龄不符合的忧伤,心头发酸。
“哎呦——花花好重。”希希吃力地放下,假装累的气喘吁吁。
许昌阳的唇,淡淡一抿,捧起花说道:“花很漂亮。”
但我察觉出他的拘束。
这不像平日的许昌阳。
“希希,我们回去吧。”花送到了,心意也就到了,我淡声道:“太爷爷在休息,我们以后再来。”
很明显,此刻,我和希希是多余的。
沈若曦是爷爷钦点的,许昌阳是爷爷唯一的孙子,由他们照顾挺好。
我和希希总归是外人。
没声没分。
“一起进去吧。”许昌阳牵起希希的手,推开了房门。
这应该是最好的VIP房,一室一厅一还带厨房,有最好的环境和最好的服务,不象病房,反而象个家,卧室里有电视,病床边有星级护理员,方面随时照顾病人的生活起居,就连病房里的桌椅都让人感到很温暖。
有着阳光的味道。
但是,我却感觉不到暖,一颗心反而荒芜一片。
爷爷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上一次见面是三个月前,如今一下子变得苍老而干枯。
“医生今天怎么说?”沈若曦旁若无人的拿起床头柜上的报告单,问向许昌阳。
许昌阳面色凝重,似乎很难开口:“不太好。”
“我爸爸说已经在联系美国的博士。”沈若曦将报告单放回原处,宽声安慰:“许哥哥,别担心,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爸爸联系了美国的博士……
而我,能为爷爷做什么?
我紧了紧拳心,任由指尖嵌入掌心的痛感袭遍全身,我唯有低头着,一直沉默不语。
语言是多么没用的东西。
许昌阳摇了摇头,无奈道:“没用的,前一段时间已经稳定下来了,可是爷爷却拒绝治疗。”他无奈,他沉浸在爷爷的病痛中。
我更无奈,因为我帮不了他。
“妈妈,你捏疼我了。”希希抽回食指,我这才注意到她的食指竟然被我捏红了。
“对不起,宝贝。”我扯开一抹淡淡的,藏着忧伤的微笑。
我知道我该带着希希离开了。
说不定,再过一会许姑姑也要到场,那就更热闹了。
气氛陷入尴尬。
沈若曦在爷爷的病床前,对着许昌阳上演雪中送炭,演一出情感深厚。
我吸吸气,佯装从容淡定。
定了定心,紧着喉咙发声:“昌阳,你照顾好爷爷,我和希希先回去了。”
一个女人,到底要修炼到何种境界,才能达到无痛。
身不痛,心不痛。
那是神仙。
但是,好不容易做了神仙的人,不都想着下凡吗?
“回家等我。”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在为我保存体面。
“和超人叔叔,阿姨说再见。”我牵强的浅笑,一句轻声,藏好眸底的忧伤与期盼,然而,早点回家却哽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
“再见,超人叔叔。”希希只顾着和许昌阳打招呼。
离开了医院。
一栋又一栋白晃晃的大楼看得我头晕脑胀,我和希希都没有注意到,住院部停下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开车的女人戴着墨镜,包里放着h法律文件,上面的标题有关于财产和遗嘱。
女人微微扬起的嘴角,传达着得意和不屑。
“老妈,刚才拎着饭盒的阿姨到底是谁啊?”希希歪着脑袋问我。
“是超人叔叔的青梅竹马。”我淡声道,车子驶出了停车场,我换了个话题,“希希,你饿不饿?”
“饿——”她拖长了声调。
“想吃什么?”无论怎样,我还有希希,只要她在身边我就有勇气和力量。
“披萨。”希希脱口而出。
“那咱们就去吃披萨。”
……
入夜。
卧室一片漆黑。
我辗转反侧,希希的鼾声在我的耳边节奏而规律。
今天在医院的一幕幕像放电影般在我的脑海中回放,无数的碎片拼接成新的场景,爷爷的那份遗嘱是真的存在吗,还是仅仅是许姑姑凭空捏造的?
无数在问题在心里积压成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在浙江摘橘子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这还不到一周的时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凌晨一点。
许昌阳答应回来的,只是到这个时间点了,他怎么?
正想着给他打个电话,却听到门外一阵躁动,我一惊,掀开被子跳下床,急声道:“昌阳,是你吗?”
“是我。”一道浑厚而深沉的嗓音,里面的疲惫却听得清清楚楚。
“你还没睡?”他推门而入,随着光线倾泻而进,他的轮廓清晰,眸色幽深,如同黑漆漆的深渊般望不见底端。
“我在等你。”我真的在等他,披了件外套,我迫不及待道:“我们能聊聊吗?”
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问他,那些问题堵在心口,他再不回来,我可能随时要爆炸。
沉吟片刻,他沉声道:“能。”
趿上拖鞋,我轻声轻脚地离开卧室,入目之处,许昌阳正坐在客厅点了一只烟,他只有在极度苦闷的时候才会吸烟。
我从茶几的抽屉里取出烟灰缸,缸内注入清水,默默地摆放在他的眼前。
爷爷的病情他不该硬撑的,他还有我,我可以放下工作去为他分忧的。
只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爷爷,他还好吗?”语气中掩饰不了埋怨,其实我想问的是,爷爷生病这么大的事情,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他身后,他转身便能触及。
我讨厌他和沈若曦说话。
许昌阳的目光极寒,极寒中又有我看不懂的无助,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蒙住了他的脸,虚无缥缈。
沉默。
最怕突然的沉默。
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爷爷,他,走了。”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目光空洞,太阳穴的青筋暴起,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金重。
“什么……”我惊愕,心慌得紧抓着他的手臂,“昌阳,你在说什么?”
今天在病房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
“都怪我!怪我!”许昌阳痛苦的闭上眼睛,哽咽,肩膀抽搐,十指用力地插进头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在我面前流泪。
“怪我!都是我的错!”他悲痛的重复着,每重复一次如同在我的心上插上一把刀。
最让我觉得恐怖是他的声音,一种找不到形容词的语调。
“昌阳,你不要吓我,爷爷的离去怎么会怪你,爷爷今年已经九十高寿,你知道吗,九十岁……”不知怎的,喉间像是被卡住了。
我,说不下去了。
语言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孩子般的无助,我怔怔地眼前高大健硕的男人,倏然觉得他好渺小,心像被什么利器刨过般,痛得哑口。
秋夜。
已是十分寒凉。
许昌阳带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让一室的气温极低,我找了条毛毯把他包住,可是,他的身上还是好冰好冷。
冷得像一座冰雕。
我想要伸手想拥住他,想把自己的体温渡一点给他。
我们一起走了这么久,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旁照顾我、纵容我。
这一次,该换成我來照顾他。
因为,我觉得心好疼,被人挖空的疼,这种疼,來势汹涌,势不可挡。
甚至我找不到安慰他的言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
而关于遗嘱的疑问,生生的烂在肚子里,此情此景,彼此都沉湎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然而,我忽略了许昌阳的那句都怪我。
我唯有安静地陪伴他,给予无声的安慰。
最无声的安慰。
“欢好,我要走了。”一根烟的功夫,他说他要走。
“去哪?”我愣住了。
他的情绪很不稳定,凌晨了,他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