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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阳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只是电话那头显得有些吵闹。
“我在外面。”我不禁眉心微蹙,平静地答。
“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在蓝鲸鱼订好了位置。”
“你去吧,我不想去。”
“怎么了?”许昌阳的语调明显沉了下去。
沉默片刻,我忍不住开口问:“关于林汪旺的肾源,你找到了吗?”
“我……这两天给忙忘了,我明天就联系。”许昌阳平淡的口吻,像是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明天?
如此刺耳的明天。
“不用找了,他今天凌晨抢救无效,已经死了。”我冷冷地说。
“……什么?”许昌阳似乎没听清楚。
“林汪旺已经死了。”我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欢好,谁告诉你……”还没等许昌阳说完,我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许昌阳,他把这件事情给忘了,他竟然给忘了……
嗓子里像被卡住了什么东西,复杂言喻的滋味占据了五脏六腑,他一直是在故意的拖延时间吗?
猛地,耳边掠过林致远说的话,“你弟弟刚走,林氏集团就被股东和买家瓜分了。”
我毫不怀疑林致远的话,只是,许昌阳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收购林氏集团?
明知道此时的林致远,因为林汪旺的病情无暇顾及林氏集团,他这么做,不等于绝人后路吗?
这还是我认识的正义,正直的许昌阳吗?
回到家,发现许昌阳已经危坐在客厅,一双黑瞳冷冷地冒着犀利与寒气,像是低温速动般将人牢牢地锁住。
吴妈接过我湿漉漉的外套,递给我一条干毛巾,眼神凝重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向我传达着某种信息。
我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淡淡扫向客厅的一角,愣了一下,只见地板上摔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折射出丝丝的光亮。
呵呵。
原来是发脾气了。
捋了捋湿乱的发丝,我并不打算理会许昌阳,径直往二楼走去。
细细的手臂被一只大掌用力地箍住,霎时钻骨地疼,然而,我忍痛表露出毫无知觉。
“林欢好,你听我解释。”许昌阳紧着眉心,嗓音沙哑地说道。
我抿了抿下唇,试图甩开他的掌心,却不想被他箍得更紧,间隔几秒,我放弃了挣扎,唇角勾勒出一丝苦涩,不言不语地迎上他的眸子。
好,我听你解释。
认识他这么久,这却是窝第一次这般深深地凝望着他。
跌入他的眸光,只需一秒就不知不觉的冻住,坚硬、反光。
这是令人窒息的眼神,几乎刺穿我的心脏,让我无法抽离,更无法找回自己。
一边是满是忏悔,失而复得的父亲,一边是一直默默无言地守护着我的他。
“对不起,我最近真的太忙了。”许昌阳微微垂下眼角。
“我明白,你在忙着等不及地收购林氏集团。”我浅浅地笑了声。
“欢好,这些商场上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清的。”许昌阳加重了语气,言辞中透着些许失落。
“呵呵,你说的对,但是最起码我清楚的明白一点,你这样做就是趁人之危!”我硬生生地挤出这句话,话音刚落,仿佛自己也被掏空了。
“你……”许昌阳微微颤动着下唇,眼眸之中透出森冷的红光。
客厅里顿时安静得像空气凝固了般,只剩下了摆钟秒针转动的滴答声。
“欢好。”
许昌阳揉了揉太阳穴,斟酌片刻,语调冷静地说道:“我不知道林致远和你说了什么,请你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趁人之危!”
“这些话,留着说给你自己听吧,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儿。”
“林欢好,我是什么人,你不还不了解吗?”
内心深处似被重物撞击着,心中冷然一颤,我了解过许昌阳吗?
答案是否定的,我对他一无所知。
此刻,他眼中的阴霾几乎要迸发出来,高大健硕的身影遮挡了客厅的灯光,站在他的阴影之下,眼前一片氤氲,使得我堵得慌。
“林汪旺死了,他死了!”
压抑在胸口的情绪终于迸发,泪水决堤间,许昌阳的轮廓越显模糊,一点点的消失。
“林欢好,你冷静点!”许昌阳紧固着我的肩膀,“他死了,这不是你的错!”
……
打点完林汪旺的后事,汪莲直接回了她的老家唐山,对此,林致远并无做过多的解释。
作为女人,作为妈妈,我理解汪莲的心情。
换个环境对情绪稳定有帮助,待在这里只怕会触景伤情,丧子之痛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光想想都令人崩溃。
而林致远则选择继续留在东城,说是有一部分林氏集团的收尾工作还没有彻底理清楚。
这期间,我一直在正常上班,与林致远仅靠手机联系,并无见面。
不见面的原因有很多,说到底,我的内心还不够强大,不知该如何面对。
林汪旺是我心底不可触及的痛,唯有给时间一点时间,让我慢慢地淡却内心的愧疚与自责。
每每想起林致远在妈妈墓前落寞的神情,花白的头发,与苍老的肩背,我的心里抑制不住的心酸。
年近60的男人,接连失去了儿子,产业,连不求名分陪伴多年的小三也离他而去,这是多么大的打击。
更何况,他是我的亲生父亲。
过去的恩怨,从此刻起,终将烟消云散。
正因为如此,我对许昌阳的感情莫名地发生了些变化。
毕竟,他早已弃官从商,人在江湖总有身不由已的时候,我没有资格去责怪他。
在商言商,他说过,要对股东负责,想到这,虽然我心里有疙瘩,但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而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是为日后的暴风雨悄然地埋下伏笔。
……
许昌阳这几日清闲了些,他带希希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去看动物表演,讲睡前故事。
然后,又是三番五次地来公司接我下班,订咖啡送宵夜,陪我加班。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他的心思,这么所无非是为了缓和我俩之间的关系。
只是,他低估了我的复原能力。
其实,这段时间,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希望有独处的空间,好好地过滤掉那些负能量。
林家的事情依然如同后遗症般尾随着我,像是身患癌症的病人刚刚割去毒瘤,留下的是深深的伤疤,轻轻一碰还会疼痛流血。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让自己沉浸于那个氛围,让一切自动随着时间慢慢还原,回到最初的模样。
再者,希希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周末,我带着她在附近的小公园遛弯,这时候正是早上八,九点钟,清淡微冷的日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在仅剩的枯叶上涂了一圈又一圈银色的光环,小路两旁光秃秃的树枝,随风轻轻地摆动着。
已经11月份了,东城下周起便开始集中供暖,这也预示着冬季即将到来。
还没到中午,太阳悄然地收起它那淡淡的光,好像也怕冷似的,躲进了像棉胎一样厚的云层。
“麻麻,我想回家看动画片。”希希扯着我的裤腿,眨巴着眼睛伸手求抱抱。
我笑了笑,理了理她的毛衣领口,把她搂紧怀里往回走。
按下电梯键的时候,许昌阳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对我故作神秘地勾了勾嘴角,说道:“欢好,上去多穿件衣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愣了一下,刚想问去哪儿时,许昌阳来了句:“我在车上等你。”
虽然不知道他待会带我去哪儿,但是我还是换了件柔粉色的高领针织系带长裙,外面搭了米灰色的皮草背心。
我把头发绾在耳后,保暖又时尚,一副精致丽人的模样。
临出门前,吴妈递给我一把伞,提示道:“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
我转眸望了望落地窗外,淡白的日光从纱幔中层层叠叠地透出,隐约还能听见鸟鸣声。
这不似下雨的模样。
我对吴妈摆了摆手。
扣上安全带坐稳后,我才发现今天的许昌阳很特别,一对深邃的黑眸更是格外的炯亮。
他唇边的笑意浅浅的,披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
碎发像是刻意打理过的,手表换了一个牌子,和风衣搭配的相得益彰,下身则是穿着深墨色的牛仔裤。
但是,他握着方向盘的右手,有好几只贴上了创口贴,是受伤了吗?
“坐好了,准备出发。”
“去哪儿?”
“你到了就知道了。”
“……”
其实我想说,比起散心,我更希望陪在孩子身边,抱着她窝在沙发里看动画片,很多烦恼就会自动消失了。
手机忽然跳出了很多未读信息,是部门群里的,邱敏艾特大家,周例会时间提前,调整到每周一早上7点整,后面又加了一句,迟到着扣除季度全部奖金。
同事们纷纷表示收到,没一会又在讨论下周末总监回国,商量着上哪儿聚餐,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原来,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总监都从法国进修回来了,时间过得太快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思考,一直被动着往前跑。
“在看什么?”许昌阳轻声地问。
“没什么,公司群里的。”我把手机塞进包里,目光转向车窗外。
车子刚驶上高架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果然和吴妈说的一样,还真下雨了。
许昌阳微蹙眉心,略微失望的样子。
还好,雨没过多久就不下了,天空挂起了半道彩虹,煞是好看。
我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准备回去给希希看看。
只不过,盯着彩虹看久了,眼睛不禁困乏,迷迷糊糊地睁不开。
“欢好,累了就休息会,到地方怎么也得天黑。”
“嗯。”我捋了捋头发,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晚,太阳西下,一层薄薄的雾在眼前轻盈地飘荡着,穿梭在蜿蜒的山路上。
汽车“嘀嘀”的喇叭声交织在这一片朦胧之中,微微黯淡夕阳的下降到山顶上的时候,雾气便像幕布一样徐徐拉开了,山间渐渐显现在清冷的寒气之中。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双臂,这个气候进山,还有点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