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小常同志说的有道理。”
首先明确表示支持的是611所负责十号工程的薛炽夀:
“底线思维这个词用得好,回想一下咱们国家军工产业的发展,总结起来,就是一个不断提高底线思维的过程,虽然我对商业的了解仅限于摆摊卖面条,但是想来道理应该是差不多的。”
这句话让了解内情的人都发出了笑声,但脸上的表情却并并没有因为笑容而变得轻松——
十号工程刚刚上马的时候,正是华夏军工行业最艰难的时候,当时为了补贴团队经费并维持项目组成员的生活开支,总设计师宋闻聪和总工程师薛炽夀都带队在下班后去卖过面条筹款。
当然也不只是他们,坐在这个桌子周围的,除了实在年轻的常浩南和徐洋之外,都经历过那个时代。
现在回想起来当然算是笑谈,但对于当时的每一个人来说都算得上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至暗时刻。
好在大家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不至于在这种场合emo太长时间。
薛炽夀也只是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
“做生意么,当然都是有合同的,但是我看呐,合同这东西,跟条约差不多,你要是真没点反制手段,人家说不遵守也就不遵守了。”
只能说不愧是老同志,在这些方面看得还是清楚。
其它众人随后也纷纷点头。
作为601所副书记,实际上已经在主持工作的罗洋更是直接表态道:
“就拿近些年才刚推广开应用的fluent来说吧,反正现在累积下来的工程文件还少,如果真有功能和性能都差不多的国产替代品,我们601所肯定是愿意换着用的。”
除了常浩南和601所建立的工作关系以外,实际上罗洋本人也是从京航毕业,算是前者的学长。
于公于私,这个事情他都应该无条件支持。
几人说话聊天的功夫,晚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该讲的话前面的会上已经讲的差不多,所以现在倒也没有什么冗杂的流程,王老和刘老分别提了几句祝愿和期待的话之后也就分别入了座。
当然,在宴会进行到中段的时候,他们还是要下场去一些有代表性的桌旁慰问一下。
就比如常浩南他们这里。
“我刚刚在旁边看到你们的讨论很热烈嘛。”
刘老慢条斯理地喝掉手中小杯里面的白酒,看上去兴致颇高。
“是啊,刚刚我们聊起工业软件的事情,常浩南同志提了一个说法,说在关键技术上必须得有底线思维!”
一众人中资历最老的薛炽夀简单总结了一下刚刚常浩南的意思。
听过汇报之后的刘老出人意料地愣了一会神,仿佛想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他重新端起手中的杯子,又添上了半杯酒,然后跟常浩南单独碰了一下杯。
再次一饮而尽后,转身离开。
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有人突然小声说道:
“刘老的遗憾,应该还是没促成咱们自己的航母项目吧?”
一瞬间常浩南差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后,但随即意识到对方说的应该是刘老马上就要退休了的事情。
但对于他自己来说,这句话显然还有不同的理解。
前一世,就在16号舰服役的一年多以前,2011年1月刘老去世,终究没能看到第一艘华夏航空母舰服役的那天。
“不要紧,我们华夏军工人讲究一个薪火相传,他一定会看到的。”
常浩南放下了杯子。
不过,航母的事情,一来对于目前最大吨位作战舰艇还不到5000吨的华夏来说有点远,二来坐在这里的都是航空工业系统的人,也确实不算太懂。
所以众人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目前正在推进的几个重点型号上面。
但其中的罗洋却瞟了一眼斜对面的常浩南,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总之,这场庆功宴就在一番其乐融融的学术和产业发展讨论之中结束了。
离开三座门的时候,徐洋特地找到常浩南,递上了两张便笺纸,其中一张写着自己的办公室电话和传呼机号码。
“常博士,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吧,都已经快21世纪了,写信沟通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当初写第一封信的时候是因为实在没办法通过电话联系到常浩南才出此下策,结果俩人后面竟然一直你来我往地用书信沟通了几次,还用这种方式发了一篇并非两人主业的顶刊。
“电话号码么……”
常浩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年代能用上手机的人没有多少,基本都是固定电话,而他因为工作特点需要四处出差,一年到头恐怕也很少会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呆着。“我先给你留实验室的固定电话好了,但我平时很少在实验室呆着,所以你可能需要多转接几次才行。”
徐洋点了点头,接过常浩南给回来的纸条:
“不用传呼机么?”
实际上,从去年,也就是1996年下半年开始,传呼机业务就已经开始大幅度下滑了,尤其是在京城这样的大城市,受到已经开始降价的手机冲击非常严重。
不过在前互联网时代,这种现象并不能非常迅速地反馈到用户手中,所以还是会有很多人把呼机当做主要的联络方式。
“呃……一直没买,后面真有需要的话,可能会直接买个手机。”
重生之前的常浩南就是个普通的穷学生,跟家里联系也都是他主动打电话,自然不会去花大价钱买个寻呼机。
而重生之后常浩南也基本不乱跑,哪怕休息时间也基本都宅在宿舍或者家里不难被找到,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相关需求。
更主要的是,他知道寻呼机这个东西最多大概一两年后就会在大城市被淘汰,自然不可能现在入手。
“看不出来嘛,常博士还蛮有钱的。”
徐洋笑着把便笺纸折好装进包里:
“那以后就麻烦你多主动联系我咯。”
“当然……没问题。”
常浩南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应付不来对方了。
……
离开三座门之后,常浩南自然是回到了学校附近的家里。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后面应该要拿出几天时间来跟刘洪波教授专门讨论一下教材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已经在镐京那边摸鱼了有一段时间,所以他第二天一早就直接来到了久违的学院大楼。
当早早来到实验室的方振看到门口站着的常浩南时,他甚至表现出了一瞬间的茫然。
“师弟?你怎么来了?”
“来实验室不应该很正常么……”
常浩南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们来实验室当然很正常。”
方振二话不说直接起身,拿起旁边的暖壶给常浩南倒了杯水:
“师弟喝水。”
他决定趁着现在的机会多在嘴上占占便宜,同时跟对方处好关系。
实际上,方振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对于常浩南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但即便是有限地、可以被透露出来的那一点,也足够让他看出自己这个师弟绝非凡人了。
“诶好,谢谢师兄。”
“不知道师弟这次来实验室是为了……”
不知不觉间,方振的语气已经有点像是在和杜义山说话的时候了。
常浩南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哦,找刘洪波师兄聊一下编教材的事情。”
“教材?你和大师兄一起……编教材?”
尽管方振早就已经上完了所有课程,但这件事情还是给他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是啊,因为我们这一届研究生下半年入学就要用,所以还是有点急的。”
“所以还是研究生教材?”
方振已经有点不会了。
好家伙,自己的教材自己编是吧。
你咋不直接去上课呢……
不过常浩南来的有点不是时候。
刘洪波今天因为家里的事情请了半天假,要等到下午才来。
而郭林的效率远远又超出了他的想象——
当天中午,常浩南就收到了电科14所发来的正式函件,邀请他参加有关新型电子干扰吊舱的研究项目。
前往金陵的飞机几个小时后就会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