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锣鼓声不停,大镲交响的动静刺的游梦之耳膜生疼。
那群身着椿裳的人仍在不停的舞动着,偶尔展现的超高难度动作,时不时引得大声喝彩,隔着十几步外的吴家内却是冷清。
游梦之定定的看了对面的老者好几眼,才缓声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说过等吴老三回来再解决吴金女的话,是在搪塞你?”
吴老汉嘴中嘟囔几声,脸上神色有些尴尬:
“也不是,就是...这种东西嘛,多做几次比较保险。”
语罢先是突然想起什么,拍了拍刚刚收纳大钞的胸口:
“老汉我有钱,莫怕。都做,能花几个大钱。”
“放心,他们已经要弄完了,妹伢...仙姑晚点也继续再做一遍道场就是。”
“这里花了多少钱,到时候我给你双倍!”
吴老汉讲完此话,怕游梦之不信,边含混的咳嗽几声,又重复念了几遍好几十幢楼。
换做平时,游梦之定然感激涕零,当场认下义父...不,义爷。
但现在...
“不用。”
“我不要你的钱。一丝一毫也不要。”
游梦之神色毫无波动,一字一顿的肃然道:
“让他们滚。”
“我奉劝你一句:此乃香火野神,别让祂进家门。”
“不然谁也保不了你。”
吴老汉整张脸团团皱起,原地踱步几圈,颇有犹豫。
眼见对方明显不知道香火野神的含义,游梦之只得继续开口道:
“这位‘老爷’叫什么?”
“游鱼!游鱼大伯公!”吴老汉如数家珍:
“都这么叫,说亲家有人好办事,咱们认老爷当亲戚也好走动...”
吴老汉也不是蠢人,此时很明显看出来游梦之想听的不是这些,于是越说声音越小。
游梦之在口中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而后晒然一笑:
“什么游鱼,我看分明是囿于。”
“围有困口的囿,气舒渐晦的于。”
“你若是被祂进了家门,谁也救不了你!”
吴老汉脸上明显有震惊之色,游梦之淡淡道:
“我同你说个故事,你且随便听听。”
“我师叔当年路过江淮,路途中遇见一尊披着红盖头的四不像雕像,地处山中,却香火鼎盛。”
“自然是极准,才能香火鼎盛。”
“可你知道那香火野神是怎么个‘准法’?”
面对吴老汉一脸莫名,游梦之又是晒然一笑:
“有人求衣食无忧,便日日都有野兔撞死在此人门口。”
“有人求富,便明日便儿女身死,得到富人赔一笔钱。”
“再说有人求子,便是不管妻子腹中怀的是谁的,怀的到底是不是个人...”
眼见对面的老者逐渐惊恐,游梦之收起脸上的讥笑:
“本就是山灵精怪,得机遇,受香火。俗话说得好,求啥另说,你就说是不是都成了?”
“门外的,应该就是这东西。”
“我听这故事的时候,还年轻,当时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疯子会拜这五通神....”
吴老汉干涸的脸上神色变换几下,游梦之后退几步,半步踩上楼梯,将半个身体隐入黑暗中,令人看不真切脸上的表情:
“原来是你们这种人。”
“这地方,可真是疯了。”
“前有人以乩乱为名就能逼死女儿,又有人死后请人起乩驱乩,再有以疼爱为名而今又再杀她一次的叔伯......”
游梦之一步步扶着栏杆,走上台阶,吴老汉站在旋转楼梯下听得一头雾水,本想伸手拦住游梦之再问。
他伸出手去时,却感觉自己手背被一滴水砸中,滚烫的温度立即使这位老者本能的出声喊道:
“仙姑...?!”
“...你们又杀了她。”
游梦之站在楼梯的阴影处,语调是波澜不惊,却又有暗流涌动:
“这不是送她投胎。”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
“今日囿于神来,她又死了......”
追来的吴老汉如被雷击中一样呆愣在原地。
游梦之伸手打开二楼的门,低哑的声音幻化成风,似乎是在告知真相,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不再等等?”
“明明就差几天。等她父亲回家,了却她的怨念,请坛亓法,她就能重新投胎了...”
“明明你们之前如此相信,却又意识不到自己是如此不信?”
“明明,明明,我差一点儿,就能救她...”
“就能...再救一个...”
游梦之松开紧紧扣入血肉的指甲,将大门缓缓合上。
“无量宏愿,广发......”
她嘴唇交合描摹出最后的那两字,许是因沉闷的门响,许是因风,散入空中。
“.....慈悲”
她如是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