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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海无波。
大群大群的海鸟在高空盘旋,眼巴巴的盯着船尾的方向,巴望着能找几口残羹冷炙果腹,省得了自己钻进海里找鱼群的麻烦。
刑天鲤站在一条英吉士国籍的八千吨大客轮船头,背着手,看着身后庞大的舰队。
浩浩荡荡数千艘大船。
换成某位姓曹的老爷子,估计已经横着长槊,大声询问——‘诸公,某之军伍,可威武?’
可是刑天鲤心里,却是在一遍遍的骂着娘希匹。
偌大的舰队,就没几个靠谱的人啊!
刑天氏本家兄弟,不用说什么,那是妥妥的贴心人。
五岳堂的何氏族人,那也是铁铁的自家人,刑天鲤是他们的大巫长,这是血脉和信仰上的牵扯,坚如磐石,外力绝难动摇。
嗯,那些憨头憨脑,刚刚军训了没几天的土著野人嘛,也还算靠谱吧?
只要刑天鲤时不时的跑到他们面前,奋力举一举小山,然后来个胸膛开大石之类的戏法儿,这些脑壳里一团筋的家伙,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杀人放火。
除此之外,这舰队中,还有靠谱的人么?
赵宋,蔡京?
朱明,老魏?
呵呵,还有东云的胡亥跟赵高,他们以为他们藏在舰队中,整日里和蔡京、魏忠贤勾勾搭搭的,就以为刑天鲤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拜托,刑天鲤的神魂也是天仙境,而且他的神魂,比起刚刚修成的天仙,强大了不知道千百倍啦!
有九座小鼎镇压神魂之力,刑天鲤如今的神魂之力可以外放十二里,他偷偷摸摸的,早就将胡亥、赵高的行迹给摸得清清楚楚。
嗯,还有卢西、卢西亚兄弟。
呵,还有苏菲这个老妖婆子。
更有奥古斯派来的军情官,以及奥格派在他身边的塔塔九人。
怎么看,这都是一支内患无穷的乌合之众。就这么一支兵马,刑天鲤带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来攻打东云本土啦!
‘啧啧’几声,刑天鲤摇摇头,看向了前方横在海面上的舰队。
看旗帜,并非法璐仕、易多利各国组成的联合舰队。
前方已经摆成炮击阵列的舰队,为首的是四条极其老旧的风帆、蒸汽动力,内部为柚木船体,外挂钢甲的混动铁甲舰。这样的老式战舰,排水量不过两千吨,更没有固定炮位,远远看去,能看到十几门大小口径的火炮,很胡乱的堆砌在甲板上。
除开这四条老式铁甲舰,剩下的舰船数量倒是颇为吓人,足足有三百多条大小舰船。
但是基本上都是木帆船。
其中就有仿制的东国样式的硬帆大沙船,也有仿制的西方样式的软帆飞剪船,更有东云自家特色的,造型颇为怪异的飞鸟帆龟形船。
三百多条大小舰船,挂的旗帜也是千奇百怪,乍一看去,起码有十几样不同的旗帜——这是南琵琶岛的本岛势力,那些大大小小的豪族纠集起来的本土戍卫舰队。
刑天鲤眺望着前方舰队的时候,那四条混动铁甲舰上,大群贵族内着吴织,外衬大铠,或者腰间挂着太刀,或者手持长矛十字枪,同样朝着这边张望着。
这些南琵琶岛的权贵,身高虽然只有四尺许,却因为大铠头盔上硕大的立徽,又或者长长的鹿角、牛角、龙角等装饰,硬生生将整体身高拔高到七尺上下。
他们整整齐齐的坐在小马扎上,板着脸,面色阴郁的看着那支庞大得有点过分的舰队。
为首的南琵琶岛最高行政长官,‘南琵琶守’青山冈缓缓放下手上的单筒千里镜,轻声道:“真是宛如魔神大军一般雄壮的军势啊,那么大的船,啧,一条总要几百万两银子罢?”
青山冈的副手,负责整个南琵琶岛财税工作的‘南琵琶左奉行’苦藤园用力撕扯着下巴上不多的几根山羊胡须,他很阴郁的说道:“看上去,正经的炮舰没几条,民用船嘛,造价大概只有军舰的三成罢。”
青山冈轻咳了一声:“三成,那也是一大笔钱哪。啊,我们南琵琶岛,去年一年的总岁入是多少银子?这般的巨舰,能买下几条呢?”
苦藤园掏出了一个算盘,小心的放在了膝盖上,‘噼里啪啦’的开始算账。
什么南琵琶岛总户口三千万户,总户籍人口一亿六千万人,由八十五家豪族分儿治理……全岛的良田若干,中田若干,下田若干,亩产若干,税收若干……
计算了一通后,苦藤园长叹了一口气:“总岁入还是可以的,但是呢,两执政家拿走了两成,陛下拿走了三成,蓬莱神社拿走了四成,我们八十五家只留下了一成。这一成呢,其他家我不知道怎样,我苦藤家到手的岁入,有八成都拿去抵还了向商会借的高利贷利息。”
“仅仅是利息,我苦藤家一年到头,八成的所得,就填进了那个无底窟窿!”
眼角隐隐有水光涌动,苦藤园的语气转为悲戚:“可怜我苦藤家,名义上,治下子民有五百万人,他们从年头到年尾,如老黄牛一般不要命的苦干,最终我苦藤家到手的岁入,甚至买不起一条像样的小火轮!”
“这是最后到手的钱,还有这么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呢?自家闺女成年礼的时候,一次像模像样的成年典,你要办罢?十二套典礼上使用的吴织大宫服,你要预备罢?”
“还有,自家儿郎,去黑龙城游学,结交公子王孙,这一笔开销,不能省罢?”
“还有,我们自家的花费,私军,护卫,仪仗,侍女,姬妾,族人生老病死!”
“钱哪!”
“穷哪!”
苦藤园仰面看天:“如今,又四处刀兵战火。这战争一起,吃喝嚼裹,打出去的每一发炮子,都是钱哪。若是族中军队有了死伤,这抚恤金嘛……”
苦藤园两行浊泪缓缓流淌。
在场的各家豪族的家主纷纷点头,诉苦自家的大不易。
南琵琶岛虽然地域广袤,治下民口颇多,但是土地贫瘠,也无什么金山、银山的特产,更兼偏离了东云和外界的主商贸航道,想要蹭点油水,都极难蹭到的。
八十五家豪强,名义上都是威风凛凛的东云贵族,如青山冈不仅是世袭的南琵琶守,更有着东云侯爵的封爵,苦藤园则是世袭的左奉行,同样有着世袭的伯爵爵位。
其他八十三家豪强中,有落魄的侯爵两家,颓唐的伯爵八家,其他则是一水儿的子爵、男爵,个个都是爵儿!
但是他们过得苦啊!
看天吃饭,从治下百姓身上,一年到头,也盘剥不了几袋大米的,好容易盘来的一点碎银子,两执政家拿走两成,圣皇拿走三成,圣尊拿走四成,他们就靠着剩下的一成过日子——他们一家家的都还在外面欠了饥荒,欠了好些大商社的高利贷!
真是,堂堂侯爵、伯爵、子爵、男爵,被逼得借高利贷!
青山冈和苦藤园还好,小日子还过得有点油水。在场的八十五位豪族家主中,有两位代表性的伯爵凄惨到了何等地步?农闲之时,缺钱的时候,他们的某些直系族人,一日甚至只能一餐,而且饭碗里只能有一小片干苦瓜,连咸鱼都舍不得放一片!
青山冈突然一声大吼,他拔出腰间太刀,狠狠地一刀劈在了船艏的护栏上。
‘当啷’一声,火星四溅,青山冈用力过猛,他手中祖传的,已经传承近千年,不断地打磨,不断地保养,已经打磨得过于薄脆的传家宝,被他这么猛力一劈,直接断成了两截。
青山冈心痛如绞,目瞪口呆的看着断折的祖传至宝,身体晃了晃,顿时两行浊泪滚滚而下:“诸君,让我们打开大门,喜迎新主罢。让我们改天换日,立下从龙之功。”
眸子里有凶光闪烁,青山冈的声音骤然压低,他嘶声道:“就算北河公子败了,最终剖腹的,也是他一个。吾等只跟着摇旗呐喊,趁乱,刀兵一起,起码那些商社中的账本……”
半截残刀,轻轻的往下一划拉。
青山冈轻轻说道:“这些年,大家也被那些吸血鬼弄得苦不堪言罢?他们背后,有黑龙城的王公们撑腰,正经年月,吾等只能任凭他们敲骨吸髓。但是现在嘛,呵呵,战争啊!”
“哟!”八十几位豪族家主齐齐鼓掌,一个个眼珠子都在放光!
有气无力的汽笛声中,以这四条混动风帆铁甲船为首,三百多条破破烂烂的‘战船’齐齐降下了各自家族的认旗,纷纷升起了北河家的旗帜。
更有一条排水量不过十几吨,看上去能有六成新的小火轮,‘突突突’的从船队后方驶了出来,一溜烟的直奔刑天鲤的舰队。
刑天鲤站在客轮船头,神魂外放的他,已经将青山冈和苦藤园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目瞪口呆的仰面看天。
苍天无语。
这些东云贵族,可还有一点点节操?
就为了一点点金钱,他们毫不犹豫的,就把自家的主子给卖了?
刑天鲤终于明白,为什么暗语森林,可以如此轻松的就浸透了那么多的东云贵族,可以如此轻松的带着多国联军,在这么短的时日内,几乎是一枪未发的就攻下了近百个东云岛屿!
啧啧,听听!
南琵琶岛也算是东云疆域内,土地面积最大的几个岛屿之一了,其领土面积,几乎有两个江东行省那般大。结果,岛上的贵族们,过得这么惨?
辛辛苦苦盘剥老百姓得来的银子、钱粮,九成被上面给盘剥走了?
堂堂地头蛇大贵族,靠高利贷过日子?
啧!
没放一炮,没放一枪,刑天鲤统辖的庞大军队直接登陆南琵琶岛,青山冈、苦藤园等人,布置了极其盛大的典礼会场,南琵琶岛上八十五家贵族,齐齐向北河仓一献上了‘降表’。
为首的青山冈和苦藤园,更是当众痛哭流涕,哭诉了南琵琶岛亿万民众‘水深火热’、‘民不聊生’,他们抱着北河仓一的小腿,当中亲吻他的靴子,苦苦哀求,请求北河仓一‘拨乱反正’,‘救民于倒悬’!
北河仓一不愧是北河家精心培养的嫡长子,他极其熟稔的接下了各家降表,逐个的安抚、慰问各家家主,当众承认南琵琶岛的百姓‘民生多艰’,都是因为‘朝有奸佞’,而‘奸佞’就在‘北河、南山’两家内部。
北河仓一许诺,只要南琵琶岛各家豪族同心戮力,‘共诛国贼’,定能让东云‘拨云见日’,换一个‘朗朗乾坤’。
当着数万名衣衫褴褛的南琵琶岛‘父老乡亲’的面,北河仓一更是肃然许诺,自今日起,免去未来五年内,南琵琶岛的一应赋税徭役。
即,从今日起,五年内,南琵琶岛的各家豪族尽情的刮地皮吧,无论他们从老百姓身上压榨出多少油水,都是他们的,北河仓一一个铜板都不会要他们的。
于是,刑天鲤舰队登陆的‘南竹港’,这是南琵琶岛有数的大港口,有百万居民,以盐业、渔业、稻谷、铁器为主,算是南琵琶岛上颇为繁华的‘商贸中心’。
就在北河仓一大声激昂的安抚各家豪族时,南竹港最主要的几条商业街上,密集的枪声响起。
大队大队身穿黑色制服,带着大檐帽,做东云正规军装束的士兵,喊着‘圣皇万岁’的口号,冲进了一间间陈设华丽的商社、商铺,将里面的老板、小二‘噼里啪啦’乱枪打死,将里面娇俏的侍女直接扒光了按倒在地……
乱兵如匪,横扫几条商业街,尽情肆意的劫掠,将这些商社、商铺中的货物、现银哄抢一空。
不多时,这些商社、商铺背后大商人的府邸四周,也纷纷响起了枪声。
随后,一根根黑色烟柱冉冉腾空,乱兵肆意劫掠了这些南竹港的有钱人后,一把火将那些商社、商铺烧得干干净净,毁掉了一切证据。
哦,他们没有毁掉所有证据。
他们在那些作案现场,丢下了一些东云正规军的枪械、刺刀,甚至是东云正规军的证件等等。
不仅仅是南竹港。
这样的事情,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南琵琶岛所有的大城市齐齐发生。
平日里招摇过市,凭借着两袖金风,甚至能够在各种场合对各家豪族厉声训斥的大商人们,无论他们的后台有多硬,今日里齐齐遭劫。
男丁被屠杀,族女被凌辱,所有家当被劫掠一空。
最紧要的,这些大商人平日里放出的高利贷,所有的借据、契约等,悉数被劫走,一份都没留下。
南琵琶岛,主要的军队力量,就是八十五家豪族的私军。他们势力大小不一,财力也有区别,八十五家豪族,总兵力大概也就二十万出头。
偌大的南琵琶岛,只有南竹港以及其他两处重要的港口城市,各有三百名正儿八经的东云正规军驻扎。区区数百直属东云皇室的驻军,也代表了东云皇家对南琵琶岛统治的正统性。
那些大商人遭劫的同时,十倍于这些驻军的私军兵力,突袭了这些驻军营地。
一番鏖战,数百驻军被歼灭,他们的尸体,也被紧急搬运,胡乱丢弃在了遭劫的大商人府邸以及商社、商铺的火场。
刑天鲤这边,北河仓一还在上演‘明君遇贤臣’、‘如鱼得水’、‘如虎生翼’的戏码时,青山冈、苦藤园等各大贵族,已经派出了小火轮,‘突突突’的奔向了南琵琶岛附近的几个大岛,将这里发生的‘真相’,‘一五一十’的通知给了自家的亲朋好友。
小火轮送去的,是各家家主加盖了印信的私人信件,而南琵琶岛上,明面上发生的事情,早就通过架设的电报线路,传向了该传去的地方。
东云的这些贵族啊,相互间的血缘关系,是乱七八糟的。
你我交好,我的儿子娶了你的女儿;你我交恶,为了赔礼道歉,你的女儿又送给我当小妾;等某位大贵族死了,他留下的姬妾比较年轻貌美,于是‘兄终弟及’,或者‘父终子及’,美丽的姬妾又被自己的兄弟、儿子,甚至是侄儿、外甥给继承了。
而这些兄弟或许已经娶了自己姬妾的姑姑、阿姨,而自己的儿子、侄儿、外甥之类,已经娶了自己姬妾的姐妹乃至侄女之类。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张稀烂的渔网,将东云大小贵族整个套在里面,正经研究起来,所有人都沾亲带故的!
青山冈等人,就告诉自家的姻亲们——圣皇被奸佞蒙蔽,自家水深火热,过不下去啦,侥幸有贤主北河仓一横空出世,本家已经义无反顾投靠北河仓一,力求拨乱反正,求一个朝纲清平。
奈何,朝堂有奸佞啊!
自己这里刚刚投靠,自家地盘上,来自东云皇室的驻军,就骤然反叛,袭杀了自家地盘上所有的大商人,抢光了他们的家产,烧光了他们的家当!
哎呀呀呀,那损失的金银数以千万计,被抢走的地契怎么也有几千万亩,而被抢走的房契之类,也是数以千计。这可是,从天而降的一大笔横财!
自家勉力平乱,奈何,那些被劫走的金银,都被战火烧成了水;那地契、房契,也被战火烧得精光……一切,都死无对证了啊!
真正,不幸啊!
‘死无对证’,重点是这四个字,诸位姻亲,诸位叔叔伯伯、侄儿外甥们,你们,听懂了么?‘死无对证’哈!
第二日,补充了一点淡水、粮草,南琵琶岛八十五家贵族,点起十万‘精兵强将’,加入了刑天鲤的征讨舰队。
舰队还没出发呢,隔壁几座大岛的‘守护大人’,已经屁颠屁颠的发来了电报——驻军作乱,杀光了、抢光了自家地盘上的大商人。
呵,真正是不幸啊。
这种惨烈的灾难,都是因为圣皇被奸佞蒙蔽了啊。
听说,贤君北河仓一,给南琵琶岛免去了后面五年的赋税徭役?是不是真的啊?如果是真的,那么大家也会举起义旗,共襄盛举啊!
于是,刑天鲤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周边五座大岛,六百七十二家大小贵族,屁颠屁颠的带着十五万‘精兵强将’,自带干粮的,加入了刑天鲤的讨伐大军!
第三天的时候,又有十二座大岛加入。
第五天的时候,再有十五座大岛加入。
刑天鲤头皮都有点发麻——这东云,就这么的‘枯朽’么?自己这摧枯拉朽的速度,是不是有点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