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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丰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原本冷冽的神色稍稍的敛了敛,他仿佛是在收拾情绪准备进去面对厉旭成。
人生总是充满了生离死别,再大的仇恨、埋怨,放在死亡面前时,仿佛都变得不值得一提了。
被挺阔的黑色西装裤包裹住的长腿,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却跟挂了千斤巨石一样,每一步都是如此的沉重。
“大哥……”厉皓月紧紧地抓住厉丰年的西装下摆不放手,泪眼摩挲的哽咽道,“大哥,我也想见爸爸,我跟你一起进去。”
厉丰年对此并没有意见,可是等在旁边的野风管家却先开了口,“小姐,老爷说只想先见大少爷一个人,请您稍作等待,等老爷吩咐了再进去好吗?”
“我……我是爸爸的女儿……他怎么会不想见我?”厉皓月小脸一片苍白,茫然又震惊,双唇哆嗦的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
厉皓月涉世未深,还没一下子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是在走廊那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的厉兆年,在当下就明白了。
在病危时唯一相见的人。
他不轻不重的冷哼了一声,刚刚好能让其他人都听到,然后猛地一个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
厉兆年的心里,就跟外面的天气一样,雷声轰鸣又带着磅礴的大雨,他暗讽着自己,名门长子就是长子,他就算在努力,就算再……他到底也只是一个私生子!在厉旭成眼中到底还是一文不值。
厉丰年目光复杂的瞅了一眼厉兆年离开的背影,他们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是相同血脉渗透入身体中的桀骜不驯却是一模一样。
如果今天厉旭成叫进去的人选是厉兆年的话,他说不定也会这样头也不回的走掉。
可是眼下的情况他根本无心再去处理厉兆年的问题。
“大哥……大哥……我好难受……”厉皓月像是喘不上气来一样双手紧压在胸口之上,本就惨白的面容更是一下子变得死灰,身体无力的往厉丰年的方向斜靠过去。
“皓月!”厉丰年急声道,冰冷的神情被打碎,忙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野风管家见状,已经当机立断的安排了医生和护士过来,又是一场动荡之后,将厉皓月安排去了一间静养病房,点滴插/入手背中,厉皓月抽搐的身体这才缓缓地平静下来。
厉丰年沉着眉眼看着一切,垂落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泄露着他心绪上的紧绷。
野风管家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在旁边出声提醒厉丰年,“大少爷,老爷还等着你。”
“嗯,知道了。野风叔,皓月就麻烦你了。”
厉丰年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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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病房」
厉旭成气息奄奄的躺在病床上,头上还裹着纱布,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在旁边的医疗仪器之上,发出滴滴的声音。
他眼皮沉重的往下垂着,微露出来的眼眸中,昏暗而混沌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直到看到厉丰年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珠才动了动。
“丰年……”厉旭成虚弱的呼唤着自己儿子的名字。
厉丰年站在病床边上,深黑的眸子变得晦暗不明,连呼吸也因此变得更加沉重,他薄唇紧抿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吐出一个字。
“爸。”
厉旭成用力的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笑脸,可是脸上的肌肉仿佛不是他的一样,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公司的状况我已经知道了,丰年,这阵子你辛苦了。”厉旭成说着,目光紧锁在厉丰年的身上一动不动,“丰年,爸的遗嘱早在半年前,就已经保存在何律师哪里了。”
遗嘱……果然是为了这个事情。
厉丰年心中思忖着,但是听到这么严重的事情,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厉旭成觉得自己是了解厉丰年的,可是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丰年,你真的不在乎我将公司留给谁吗?”
“那是爸的东西,爸想留给谁,都是你的权力。”厉丰年不紧不慢的说道,明明涉及庞大的资产,然而他却是格外心平气和,并不像是简单的违心之言。
因为带着母亲的仇恨,他的确是放不开对厉旭成、厉兆年的恨,但是这些日子以来,特别是自从爱上宋临夏之后,他一次次的改变着自己的底线。
厉丰年有时候甚至都觉得,厉氏集团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他更想要一个家。
有她,有他们孩子的家。
不过他现在已经被自己仇恨的绳索反缚住了,就算想逃也逃不开。
两人对视了良久,最后是厉旭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说,“丰年,关于厉氏集团内的所有股份,我全部都留给了你,这是你应得的,厉家老宅,我也一样留给你。而我名下其他的资产,包括一些房产和其他投资的金融资产,我留给了兆年。”
语毕,厉旭成还顿了顿,观察了厉丰年良久,但是看着这张跟自己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俊脸,他实在是猜不出厉丰年心里在想些什么。
“丰年,就算你们和野风都不愿意跟我说实话,但是身体是我自己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自从得知自己换了绝症之后,厉旭成仿佛在一夕之间看开了,他并不是害怕面对死亡,他甚至希望着死亡,这样他就可以见到那个已经不存在世界上的人了。
可是如今的现状,无论是厉氏集团的处境,还是厉丰年和厉兆年的关系,他都没有办法轻易的离世。
“丰年……在最后的日子里,我并不会要求你原谅我,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做错了,是我对不起你妈和你……”
一辈子都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低过头的男人,在人生的尽头,深深地忏悔着,这才发现,原来承认错误,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如果他早可以做到这样,说不定就不会演变成现在的结局了。。
“但是做错事情的人是我,兆年还有兆年的母亲,都是无辜的……我最后的希望就是……就是……希望你们两个不要被仇恨给蒙蔽了眼睛,希望你们可以成为真的兄弟,一起度过难关……”
“丰年……可以吗……”厉旭成浑浊的双眼中,甚至隐隐的溢出了水光。
厉丰年的心上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狠狠地揪紧着,揪着不停的生痛。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恨他的,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这个人,可是如今看着他憔悴不堪的面容,看着他老泪众横的模样,厉丰年发现自己错了。
有些血缘上,玄之又玄的东西,并不是他能用自己的意念控制住的,它疼的时候,就是会摧毁自己所有的理智。
他心软了。
厉丰年良久的沉默中,终于开口了。
“爸,我……”
可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下,旁边的机器突然发出“滴……滴……滴……”的响声,声音尖锐的刺破着厉丰年的耳膜,而这个时候,刚才还在一字一字说话的厉旭成已经缓缓地闭起了双眼。
要不是一旁的仪器上还显示着心跳,他就跟……跟死了一样。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连厉丰年这样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竟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呆呆傻傻的站着,手脚冰冷的一动不动。
直到一群医生破门而入,将已经浑然失神的厉丰年一把推开。
“让开,你要是想你的父亲活命,就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当厉丰年被人赶出重症监护病房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到厉旭成在昏迷中,喃喃一个名字……
“兰芝……兰芝……”
他们是父母之言结的婚,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带着胁迫和金钱,他其中犯了一个让人无法原谅的错误……可是……
谁说他们的婚姻中没有爱情呢。
往往是爱的越深,误会的越深,纠结的越深。
方兰芝才会在重重枷锁之下抑郁而终,厉旭成才会在人生最后的尽头,苦苦喃喃着她的名字,放不下他心上的人。
这是一段凄美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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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皓月的病房」
厉皓月彷徨的苏醒过来,病房内安静一片,她看着空荡荡的病房,眼泪又一次的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无声地往下滑落,渗入枕头里。
咔嚓——
开门声传来,厉皓月浑然一震,立马转头过去。
“哥——”厉皓月欣喜的一开口,可是出现在她病房里的人并不是她所期待的厉丰年,厉皓月的小脸当场就垮了下去,她别扭的瞥过脸,“你来干什么?”
房间里传来清晰的高跟鞋声,沈明珠一步一步的靠近,一脸紧张的看着厉皓月,“皓月,我是来看厉伯父的,可是一到医院,就听说你的病复发了,你的身体怎么样?医生不是说你的病,只能静养,不能紧张……”
凝视着沈明珠关心的模样,厉皓月心中震动着,她紧咬着下唇,嘟哝着,“你别假惺惺的了,你根本就不是关心我,你只是想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而已!”
“是,我就是想利用你。”沈明珠出乎意料的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