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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七章 相互攻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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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内,李承乾换了一套祥云蟒纹的袍服,头戴金冠,接受了一众官员的礼仪,颔首道:“诸位爱卿,还请入座。”

  “谢殿下。”

  官员们按照爵位、品次入座,唯独刘洎一个人一动不动,依旧保持一揖及地的姿势……

  李承乾叹了口气,方才刘洎与房俊之口角经由内侍之口转述,正欲开口劝慰几句,门口处李道宗、马周等人也来了。

  待到尽皆入座,李承乾看着兀自站立不动的刘洎,遂道:“刘侍中今日忙于和谈,劳苦功高,来人,赐座。”

  意思非常明白:别闹。

  自有内侍上前,搬来一个锦墩,刘洎却依旧站立。

  “臣谢过殿下……不过和谈之事攸关东宫之存亡,臣自应竭尽全力、不负殿下之托付,纵百死而无憾,又岂敢居功?反倒是有些人倚仗军功桀骜不驯,屡屡置和谈大事于不顾,不惜将东宫推入水深火热之危局……时局维艰,吾等臣子当以社稷江山为重,辅佐殿下维系帝国正统,而不是逞一时之血勇、谋一时之军功,以东宫之安危、正统之传承为代价成就个人之功勋。殿下明鉴,请治越国公擅自开战、破坏何谈之罪,惩前毖后、以儆效尤。”

  书房内静悄悄的,唯有刘洎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回荡,再配上他一脸的正气凛然,俨然一位不世之忠臣正于君前痛斥奸佞……

  诸人不语,静静的看着刘洎与房俊交锋。

  更是东宫属下文官与武将之博弈……

  由古至今,文武殊途,双方所代表的利益很难调和,每每争斗,水火不容。武将打天下、文官治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是因为各自利益之不同,文官不容许武将超脱于法治之外,故而想要将其攫于掌控之下;而武将为了追求自身之利益,又岂肯屈膝于文官,沦为附庸?

  文武之争不仅是各自本身之争斗,亦是君王对于国策之推行,是文官宰执天下、号令军队,亦或是武将独善其身、自成体系,绝大程度展现君王之意志。

  当君王认为军队势大,已经对皇权构成威胁,那么必然崇文抑武;反之,若天下不靖、君王胸怀四海,自然是将允许军队与文官制衡,保持其桀骜不驯之作风。

  所以眼下看似刘洎与房俊之争,但所有人都在看着太子李承乾。

  李承乾沉吟少顷,缓缓道:“越国公此番突袭雨师坛,焚烧叛军粮秣,乃是得到孤之许可,故而秘密行事……”

  书房内一片哗然。

  文官们为何对军方多有不满?正是因为他们这边忙得昏天黑地与关陇和谈,军方在背后抽冷子便给关陇来一下狠的,每每将和谈之大好局面毁于一旦。这其中牵扯到双方各自之利益,自然谁也不肯让步。

  现在抓住房俊不声不响擅自偷袭关陇粮秣的把柄,正欲集中火力将军方的气焰打压下去,孰料太子居然亲自站出来给房二背书……

  至于太子之言是真是假,房俊事先到底有无通禀,这些都无关紧要,最重要是太子由此所表现出来的立场——给军方站台。

  这如何不让文官们惊愕甚至愤怒?

  房俊则看了李承乾一眼,心中暗叹。他之所以方才对刘洎那般不客气,便是想要将这件事放在文武之争上,当作寻常的政治斗争,然而太子此番言语一出,心思敏锐之人势必体会出其中不同寻常之意味……

  当然,太子之所以站出来为他背书,是不希望他与文官太过针对,进而招致所有东宫文官之攻讦。身为太子,负有监国之重任,时下又是这般局势危急,却依旧能够对他予以力挺,这份恩情足够深重。

  ……

  李承乾手掌压了压,书房中 书房中议论惊诧之声消失,他这才续道:“此事越国公事先已经知会于孤,是孤觉得事关重大,谨防走路消息,故而令他不得声张。‘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此乃《易经》之言,孤深以为然。非是孤不信任刘侍中与诸位爱卿,实在是越谨慎越好,眼下看来,成果斐然。”

  刘洎觉得心情很是沉重,太子之言的确有几分道理,况且这段话乃是《易经》之中的名言,谁敢说没有道理?

  然而君上对于臣子之信任,不正是体现在这等机密之事能否告知之上么?若是十足信任,自然不存在“臣不密则失其身”……

  深吸一口气,刘洎没有就此事继续纠缠,果断避开:“郢国公此时正在微臣值房之内,有意加速推进和谈之进程,臣前来请示殿下,是否章程依旧?”

  话音刚落,房俊已经蹙眉道:“刘侍中老糊涂了不成?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吾率领兵卒重创叛军,杀伤无数,几乎将其主力完全击溃,又一把火烧掉他们十余万石粮秣,等若釜底抽薪,使其难以为继,自当趁机提升和谈之条件,否则吾等军人出生入死获取之成果,却被汝等轻忽视之、拱手让人,何其冤也?更不能将东宫之利益当作汝等进身之阶!刘侍中若不足以胜任,不妨换人主持和谈,总好过兵卒们浴血奋战以命相搏却被卖了个干净!”

  这个“地图炮”威力大、范围广,所有文官都鼓噪起来。

  旁人摄于房俊之威势敢怒不敢言,萧瑀却不顾忌这些,喝叱道:“越国公岂能这般颠倒黑白、血口喷人?任谁都知道和谈乃是结束眼下之乱局最好的方式,却唯独越国公不明白,非但屡次出兵破坏和谈,如今更是言之凿凿诋毁为了和谈呕心沥血的官员,居心何在?”

  房俊奇道:“方才刘侍中对吾血口喷人的时候,怎地不见您宋国公仗义执言?你们文官抱起团来,攻讦吾一个?”

  这话就诛心了,文武殊途不假,但文官治理国家,权力自然比军方大得多,一旦文官们团结起来党同伐异、排斥异己,便是祸国之始,甚至架空君王、把持朝政。

  萧瑀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房俊待要反唇相讥,李承乾揉着太阳穴,敲了敲面前书案,道:“此等无谓之言语攻讦,有何益处?”

  喝叱了众人,他对刘洎道:“越国公之言大有道理,今时今日之局势已然逆转,焉能继续以往之策略?你且不用心急,现在着急的是叛军,慢慢跟宇文士及谈,先探听他们的底线,再做计较。”

  刘洎只得应道:“殿下英明,臣下这就照办。”

  以文官之立场,是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尽快促成和谈的,如此一来,消弭兵变、平稳局势之大功便由文官占了大头,不至于被兵变之中表现得光芒闪耀的军方死死压制。

  即便付出再大之代价,亦有“局势所迫”这等理由去辩解,没人怪得到他们身上。

  可现在局势逆转,东宫占尽优势,再想尽快促成和谈就必须关陇那边配合,若关陇打定主意和谈不成便玉石俱焚,那么和谈就成了一个苦差事。

  偏偏他还不能叫苦,方才房俊已经明明白白说了,他刘洎若是觉得此事为难大可放下担子,有得是人挑得起来……

  当真将和谈的差事被军方给抢去,那么他刘洎将会成为东宫文官的罪人,只能自戕谢罪。

  李承乾对李道宗道:“劳烦江夏郡王跑一趟潼关,面见英国公,看看他对眼下之局势如何看法。”

  自始至终,李勣都是东宫与关陇头顶上的一柄利剑,威胁太大。此刻东宫逆转局势,但李勣之倾向依旧足以左右战局,所以务必探听虚实,以便准确应对。

  更何况他心里隐隐有所猜测,正需要李勣的反应来予以印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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