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峥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她,道:“始皇帝,姓甚名谁?”
“啊?”
商如意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明明在说着虞明月的事,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本能的应答道:“姓嬴名政。”
“他有何功?”
“灭六国,统四海。”
“哪六国?”
“韩、赵、魏、楚、燕、齐。”
“灭赵时,战绩如何?”
提起这个,哪怕是本能的应答,商如意的脸色也微微一白,声音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道:“武安君获长平之胜,坑赵国降卒四十万。”
沈无峥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家小妹就算不是学富五车,但所见所识也不止在闺阁之内,所思所想更不只儿女情长,所以这点对她来说也还算不上考验。只是,看着商如意脸色有些苍白的样子,在欣赏之余又有些心疼,便转头对着门外喊道:“卧雪姑娘。”
卧雪原本就站得不远,听到他唤立刻走到门口:“沈大人有何吩咐?”
沈无峥道:“我和王妃就不喝酒了,你送些热茶来。”
“是。”
卧雪领命,急忙拿了热茶过来为他们沏好送到手边,这才又退了出去。沈无峥将茶杯递到了商如意的手里,道:“先喝两口,暖一暖,再吃东西。”
商如意默默的接过茶杯,掌心和指尖立刻被杯子里透出的暖意所染,暖和了不少,又喝了两口,一股暖意浸入心脾,整个人也都舒缓了不少。
她抬起头来:“哥,你刚刚为什么问我那些?”
沈无峥目光闪烁,道:“刚刚那些,对你来说,算不算是——本能的知道?”
商如意一怔。
本能的知道……的确,始皇帝的姓名,功业,包括灭六国中一些战事,对于商如意来说的确算不上什么过人的学问知识,只一问,答案就跃然眼前。
就好像被借尸还魂的那场大病之后,一提到宇文渊,“高祖”的身份便浮上心头。
是就是一种——本能的知道。
她抬头看向沈无峥,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无峥又接着说道:“如果,这個样子的你,去到了武安君攻打长平的战役之前,那么,你的所知,是不是一种‘未卜先知’?”
“……!”
商如意一下子睁大了双眼。
她去到长平之战还未打起来的时候?
怎么去?
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她要……去到几百年前?!
这个想法对她来说,简直比当初看到宇文渊,就知晓他会创建新的大盛王朝,会登基称帝,成为高皇帝更令人不敢置信,商如意咬紧牙关,花费了许多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的脑子跟随这样的念头转动起来。
她,回到几百年前,长平之战之前?
那么她如今的所知,就是当时的人全然不知晓的——他们不知道武安君能赢,也不知道在战胜之后,武安君会坑杀赵卒四十万,更不知道在那之后不到十年的时间,嬴政将会灭掉剩余的四国,一统天下,自诩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称——始皇帝!
这些,就都是——
未卜先知!?
商如意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抬头看向沈无峥,颤声道:“哥,你的意思是,虞明月她,她可能是——”
“……”
沈无峥没有立刻回答她。
虽然这个话题是他自己提起,可这个时候,似乎连他本人也有些难以置信的。但他还是极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拿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茶水的暖意驱散了那种未知的惶恐和茫然,他才定了定神,说道:“一个人若能未卜先知,必有过人之处,可我与她相处下来,却并无此感觉。”
“……”
“而且之前我也跟伱说过,她做诗,不是在思考,而是在回忆,我想她之前做的那些诗,恐怕也非她力所能及,她只是回忆起来罢了。”
“……”
“所以,这一切对她而言,应该就像我们知晓始皇帝的姓名功业一般,是一种寻常的学问,而非智慧。”
“……”
“这种学问,也就是识字,能学,读一读史记就知道的。”
说到这里,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在老师门下念书的时候,他也说起过一些奇人异事,千百年来,史上也不乏一些拥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本事奇人。若我刚刚的猜测没错,那么,前知五百年,是因为读史,后知五百年——大概,就是有着和那位虞大小姐一样的来历了。”
“就是,就是——”
商如意口中絮絮,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词,能形容那种来历。
虞明月,也许,是几百年后的人!
所以,她能知道宇文渊会登基称帝,成为大盛王朝的高皇帝,也模糊的知晓,这位高祖皇帝的太子会在一场兵变之后被杀,他府上的人,都会受到这件事的牵连,被诛杀,是因为这些对于她来说,只是普通的学问而已。
真的是这样吗?
这么一想,突如其来,又前所未有过的繁重思绪一下子几乎将商如意压到,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都要废掉一般,过了许久才看向沈无峥,轻声道:“这,太不可思议了!”
沈无峥道:“世间,无奇不有。”
“……”
“我们能想到的,都只限于我们的所见所闻,所知所晓,但人的眼界太局限了,也不过就是过去的百千年,和脚下所能踏足的百千里。也许,在我们的头顶,九霄之外,就有我们想不到的风景,甚至,可能和传说中的琼楼玉宇,天宫宝殿全然不同。几百年后,在我们活不到的那个时候,也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
商如意深吸了一口气。
沈无峥只一句话,就像是突然又在她眼前打开了一个豁然开朗的世界,她想要去猜想,却又觉得想不出来,几百年后……该是什么样子?
只是,看到刚刚在花园中,虞明月对着绿绡的咄咄逼人的样子,同为女子,却对一个身不由己的女子那般的尖酸刻薄,恨不得将对方踏进泥地里,明明并无利益之争,也不知道哪来的仇恨。
希望她的“故乡”的人,并非都如此苛待女子。
不过,如果沈无峥的猜测是真的,那也已经是几百年后的事了,他们要考虑的还是眼前。商如意喃喃道:“也不知道,她的‘未卜先知’,到底还知道多少。”
沈无峥道:“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
商如意抬头看向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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