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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花萼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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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萼楼的名字有缘由。

  盛唐之时,明皇因兄长让位之谊,特意在兴庆宫中建萼相辉楼,与兄弟奏乐饮酒,同床共寝。

  当时,此楼地位还在四大名楼之前,号称天下第一楼,后来又是明皇与贵妃长居之所。

  而如今,四大名楼虽历经战火,屡次翻修,至少还在,萼相辉楼却已彻底消失在尘埃中。

  曾经的兴庆宫,如今是长安王府。

  为避嫌,长安王只重建部分宫阙,不敢有半丝逾矩,更别说重现这天下第一楼。

  而在民间,又是另一回事。

  明皇还有另一个身份,梨园行祖师。

  所谓“梨园”,曾是唐时宫廷专事歌舞机构,当时汇聚神州大家,且明皇本身又是个全才,还亲自担任指挥。

  长安上元佳节,华灯映雪,霓裳羽衣,至今还引得不少文人墨客心中遐想。

  明皇自称三郎,排练时经常呵斥:“都好好练,莫给三郎我丢脸!”

  许多方言中,“老”又是“小”的昵称。

  因此,明皇又被奉为老郎神。

  梨园子弟,世代供奉。

  敢以“萼楼”命名,自然非同一般……

  ……

  “小郎君,里面请。”

  还未进门,便有小厮笑脸相迎。

  即便李衍一身玄色粗布戎服,看起来很不上档次,对方的话,也令人如沐春风。

  干这行的,北方称“大茶壶”,南方称“龟公”,地位低下,一旦当了,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他们当中,有些是真的苦命人,母亲便是青楼女,从小生在青楼,见惯世人冷眼。

  还有些,则是街上城狐社鼠,被老鸨一手培养起来,心黑手毒,或多或少沾点人命。

  “多谢。”

  李衍习惯性地说了一句。

  小厮神情微愣,但很快恢复过来,态度更加恭敬,弯腰抬手在前面带路。

  一进入楼中,李衍脚步顿停。

  这“萼楼”的布局,着实不凡。

  进入大门,迎面便是一个巨大舞台,波斯红毯铺就,有乐师吹啦弹唱,亦有女子跳舞。

  让李衍惊讶的是,几名女子皮肤白皙,金发蓝瞳,竟全是美貌的西域胡姬。

  她们眉间带情,玉臂舒展,雪白赤足飞旋,身上轻薄衣裙,随着舞步飞扬。

  “小郎君,这是胡旋舞。”

  旁边大茶壶也不着急,微笑介绍道:“昔日盛唐,胡旋舞风靡长安,这些姑娘都是掌柜的亲自前往西域挑选。”

  “您看上哪位姑娘,待会儿可以让她到屋里单独给您跳。”

  “不急。”

  李衍摇头道:“我先定个位子,待会儿请人……”

  “衍小哥!”

  熟悉的吆喝声从远处传来。

  这萼楼正堂面积不小,舞台后方还有一座巨大水池,池子中央还有个棠梨木雕。大堂四周,则是三层红楼,房间众多,人来人往。

  李衍循声望去,只见一衣衫不整的男子,靠在右侧二楼栏杆处,手中酒壶晃荡,身旁还趴着个女子,醉眼朦胧,满眼戏谑。

  正是“夜哭郎”申三酉。

  李衍愕然,随即哑然失笑。

  这里人太多,且脂粉味过重,所以他并未开启神通,没发现申三酉已提前到来。

  随着小厮上楼后,李衍更是有些傻眼。

  这萼楼上的布局,也与众不同。

  房间过道走廊十分宽敞,同样铺着红毯,还有一个个散座被屏风隔开。

  有些空着,有些则有女子陪客人饮酒。

  申三酉前方的桌上,已摆满酒壶,还有几盘精致小菜,不过已是杯盘狼藉。

  他望着李衍,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嬉笑道:“李小兄弟,等你请喝酒,我是日思夜想啊。”

  “今早你派人传信,我是一刻都忍不住,想着让你等多不合适,于是便早来了一会儿…”

  噗嗤!

  他旁边女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闻言团扇捂嘴噗嗤一笑,“三郎,伱哪是早来一会儿,分明是从早晨喝到现在。”

  李衍也不生气,摇头笑道:“前辈也不怕我爽约,把你撂这儿了?”

  “没事!”

  申三酉已有些醉意,摆手道:“人不来礼到就行,无非派个人来结账。”

  “哈哈哈,那哪儿行。”

  李衍哈哈一笑,随后看了看周围,“前辈,这里人多眼杂,不如咱们定个雅间继续喝。”

  …………

  “开雅间多不合适。”

  申三酉直接摇头,抬头笑道:“你看看这里,入眼皆美色,敞亮又透气。”

  “开雅间价钱贵不说,想看美人还得再钱,这不冤大头吗?”

  “而且……我还有个更省钱的法子!”

  他嘿嘿一笑,凑近了身子低声道:“就在这平康坊巷子里,有许多长安贵人空宅。”

  “你若看上哪个姑娘,我就带着你去那里住一晚,可比这里有趣多了。”

  “尤其那长安王府的宅子,啧啧,真是装修雅致,深得吾心!”

  李衍:“……”

  “咋了,嫌丢人?”见李衍模样,申三酉顿时有些不满。

  李衍无语道:“那宅子我们已经住下,还答应了王府夜晚看守,驱逐江湖客。”

  “无耻!”

  申三酉狠狠一拍桌子,骂骂咧咧道:“房子不就是用来住的吗?”

  “这些个王公贵胄,那么多宅子,一眼都不瞧,都快放发霉了,我住住又怎么了?”

  “真是小气!”

  “哈哈哈…”旁边女子被逗得直不起腰来。

  李衍瞥了一眼,心中有些诧异。

  按理说青楼女子迎来送往,见多识广,有眼色的很,根本不会如此。

  多半是申三酉的老相好。

  申三酉乱骂一通,却也不再提此事,而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嗤笑道:“我知你小子想干什么,无非是想问这长安玄门道上的事。”

  “先别急,待会儿有场好戏,看完再说。”

  “好戏?”

  李衍来了兴趣。

  就在这时,申三酉眼睛一亮,指向下方,“快瞧,好戏来了!”

  李衍低头一瞧,眼中闪过丝诧异。

  只见下方舞台之上,方才的西域胡姬都已散去,而两人则阔步上台。

  一个身穿青布大褂,身材高瘦,脸上皱纹深刻,白须白发,神情肃穆,左手还把玩着一对核桃…

  另一位则是个中年人,白白胖胖,一袭员外袍,满脸笑容,看起来很是和气…

  这胖员外咳嗽了一声,见引起众人注意,便对着周围恭敬拱手,“各位父老,在下是武家班班主,今日与杨家班切磋一下手艺。”

  “吃咱们这行饭,讲究的是功夫,但究竟谁更胜一筹,还得您诸位说话。”“待会儿,弟子们会发下一些筹牌,双方各自亮出绝活后,您瞧着哪个眼亮,就投给哪一个。”

  “诸位,若有叨扰,还请担待啊。”

  说着,抬手抱拳,深深鞠了个躬。

  “好!”

  “啧啧,今晚可没白来!”

  “都显出真功夫来,爷高兴了有赏!”

  周围观众纷纷叫好,架秧子起哄。

  而这胖子武班主也是挤眉弄眼,左右作揖,表情生动活泼,口里尽说些逗人的话,又引得一阵阵叫哄堂大笑。

  寥寥数语,堂中气氛已被其掌控。

  一旁高瘦老者见状,也不甘示弱上前抱拳道“诸位,武班主说的没错,咱们这行讲究的是真本事,光靠耍嘴皮子没什么用。”

  “诸位也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咱们这戏彩班子手艺众多,自然不能一一比较,误了大家时间。”

  “所以接下来会斗三场:一是力技,二是巧技,三是古彩戏法。”

  说着,扭头道:“武班主,您先?”

  胖子连忙拱手,“在下是晚辈,自然要让着杨班主。”

  “您先请。”

  双方虽一脸和气,却是针锋相对。

  “也好。”

  杨班主点了点头,冷笑一声,转身下台。

  原来是戏彩门的班子。

  李衍这下也瞧了出来,心想这青楼妓院,怎么还玩起了杂技?

  深申三酉旁边女子见状,捂嘴笑道:“这位小兄弟有所不知,戏彩旧时称散乐百戏。”

  “盛唐之时,上元佳节,整个神州的班子几乎都会汇聚长安,在萼相辉楼争相献艺。”

  “咱们掌柜的,自然也欢迎其入场。因此萼楼中,每晚都少不了戏彩表演。”

  “对江湖艺人来说,萼楼可是个风水宝地,这两个,都是长安最出名的班子。双方约定比斗,谁赢了,明年萼楼场子就由谁来占。”

  “哦,原来如此。”

  李衍微微点头,心中却已没了兴趣。

  前世无论古彩戏法还是现代魔术,他都看了不少,见多识广,更别说各种杂技。

  即便这一世,朱雀大街上也到处都是江湖艺人,什么没见过?

  申三酉见状,神秘一笑,“看着就是了,这两个戏班,可与普通的班子不一样。”

  正说着,下方已走上一人。

  这是个中年汉子,身形壮硕,面容漆黑,一脸憨厚,看上去就和乡间老农差不多。

  “各位父老乡亲……”

  汉子一开口,就是浓厚的豫州口音。

  他对着周围抱拳道:“俺给大家伙表演的,是传统力技,举刀拉弓。正所谓春秋大刀一百斤,力杀四门显威风…”

  “吁——!”

  话未说完,下方便有人喝倒彩。

  “欸~这位兄弟你先别急。”

  台上汉子不急不缓,“俺知道,这东西大家多半都看腻了,但既然敢出手,那就肯定有绝活!”

  “举刀拉弓大家也知道,无非是耍重刀、拉硬弓。寻常人玩个百十斤的关刀,大家肯定看的不过瘾。”

  “那么,俺就再加点儿…”

  “啥,你说啥?!”

  “加到二百斤?”

  “欸,这不为难俺嘛…”

  说着,猛然伸出四根手指,

  “加到四百斤!”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李衍,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传统杂技他知道,就是挥舞铁制关刀,展示惊人力气。

  加到四百斤,还要耍出刀。

  那就不一般了…

  见众人注意力被吸引,汉子一声吼叫:“来吧,光说不练假把式。”

  “诸位瞧好了,兄弟们,给我抬上来!”

  话音刚落,台下就走来几名汉子。

  他们两人为一组,各踞左右,木棍扛于肩,抬着一柄长长的关刀,喊着号子,就向台上走来。

  这春秋大刀乌漆抹黑,通体由生铁锻造,刀刃厚达两指,头尾各有两个硕大铜环。

  春秋大刀,本就对腰腿劲及臂力要求极高,而这炳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装饰品。

  庙宇神像手中所持,也不过如此。

  咚!

  即便众人轻拿轻放,落地时也发出闷响。

  “呸!”

  壮硕汉子唾了口唾沫,搓搓两手,便要上前抬举,但走到一半,又故作听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远处,“欸,那边的兄弟,似乎不相信啊。你说这是纸糊的?”

  “来几位!试试俺有没有骗人!”

  “好!”

  有好事者当即上台查看。

  这炳大刀,确实没动手脚。

  有人根本搬不动,有气力惊人的武行汉子,即便脸红脖子粗,也只能拉起半寸,对着戏彩班汉子竖了个大指后,纷纷下台。

  “哈哈哈!”

  一番试探,反倒引得观众哄堂大笑。

  而那汉子,此时也不再废话,脱下身上衣衫,露出油亮发黑的一身疙瘩肉。

  他以抓举的姿势握好关刀刀柄,深深吸了口气,随着身上动作,肌肉有节律跳动,竟开始变成抽丝状。

  “起!”

  伴着一声怒吼,沉重关刀被缓缓拿起。

  而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沉,双臂发力,抡着关刀转了一圈。

  随后,速度越来越快,还玩出各种样。

  顺水推舟、回头望月、败中取胜…

  这些动作,刀术中虽有,但大多是戏剧中才会舞的刀,换成如此重物,简直骇人听闻。

  “好!”

  “好!”

  沉重的春秋大刀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引得堂中众人色变,随即便是掌声如雷,纷纷叫好。

  李衍看到后,面色也变得凝重。

  这是僮身术!

  也就是请东西上身。

  这法门有点类似乩童,民间有擅僮身术者,常玩过刀山火海,于各种庙会神祭时展示…

  下面的汉子并未炼出暗劲,但也是差不多是明劲巅峰,且有一身怪力。

  但四百斤的春秋大刀,能如此轻松挥舞,便是用了僮身术。

  此刻,已有只阴魂附于其身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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