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坐着的,是一位耄耋枯朽的老者。
他皮肤白得吓人,脸上皱纹和伤疤重叠在一起,看着异常阴森、恐怖。
深陷的眼眶里,那对幽冷的眸子,仿佛可以洞穿人内心深处的秘密。
光是和他对视几秒,都让我觉得有些窒息。
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因为乍一看,他苍白的脖颈好似就悬在半空一样,非常吓人。
但仔细打量过后,我发现他是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身形彻底融入这夜色。
这人我确实没见过,否则单凭气质,就能让我记他一辈子。
“陈家的小娃,说,你都看见什么了?”他突然开口,惊得我抖了个哆嗦。
我还是头一回遇见能给我这么强压迫感的人。
以致于他问我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支支吾吾老半天,一直在极力地避开他那犀利的目光。
就在这时,车子好像碾到了一块儿石头,猛地晃了晃。
老者身形微微一颤,胸前竟露出了一排刺眼的寒芒!
是刀,他衣服内衬里竟然挂满了刀!
“您…您是……赊…赊……”
强烈的恐惧和震撼,使得我一开口竟连话都说不利索。
不过我想我猜的不会错,这位老者,肯定就是传说中的“赊刀人”!
老者微微皱眉,紧接着缓缓闭上眼睛,冷声道:
“不对,你根本看不见,不是这对招子,把头转回去吧。”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那股环绕在我身上的压迫感,立马消失不见。
我根本不敢多问,连忙把头转了回去,然后盯着正前方发愣。
缝尸手札里记载过一些关于赊刀人的传说。
光听名字就知道,他们手里的刀,只赊,不卖。
赊完刀之后,他们会留下一个预言,等到预言实现的那天,赊刀人才会上门收债。
严格来说,赊刀人不能算是阴行的传承,是江湖手艺。
但在阴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宁信赊刀鬼,不信催命爻。”
说的就是阴行师傅们和赊刀人之间的关系。
可如今的这个年代,别说见不着赊刀人,就连阴行自身的正统传承都丢得七七八八。
没成想,我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见到活生生的江湖传说。
老者容貌枯朽,我只能推断出他年龄不小,但至于具体几岁,真看不出来。
我稳了稳心神,随即便开始思考他最后和我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不是这对招子”?
难不成,我的眼睛不是我自己的,是别人的?
这话着实让我摸不着头脑,可假如我能看见的话,看见的又会是什么?
十分钟后,我们准时回到了村口。
下车前,我还特意偷瞄了一眼后座上的老者,但他似乎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江六子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嘱咐道:
“车里的这个老阴批,往后你尽量少接触,关于他的事你也别问,反正问就是不知道。”
“哥,那你跟他……”我怯怯地试探了一句。
江六子摇头否定道:
“我手里的符刀跟他没关系,他身上的刀早就不赊了,现在都是用来杀人的!”
我听得头皮发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瞧他说得轻描淡写的样子,我愈发开始好奇,这位老者究竟是什么来历。
之前我们俩遇到罗老板的时候,江六子说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带着疑惑,我们来到了江爷身边。
瞧他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我好奇地问:“江爷,徐平呢?”
“进村了。”江爷目不转睛地盯着村里,平淡地回了一句。
我左顾右盼,除了江爷,附近确实没有我们的人。
说实话,我有点儿担心王老板,毕竟他可是被罗老板盯上了。
这时,江六子刚要点烟,随即他好像想起什么事,直接把烟掐断了说:
“老头儿,人在车里。”
江爷微微点头,随即正了正衣领,慢慢朝车那边走去。
我这才明白江六子为什么不让我问,原因在这儿。
确实,就算我多问两句,江六子也只能告诉我他什么都不知道。
江爷走到车旁拉开车门,态度显得十分恭敬,这让我有些意外。
看来那位老者的身份要比江爷高一些。
不一会儿,只见老者飘然下车。
没错,我看得真真的,他确实像“飘”下来的!
想不到,他不仅是赊刀人,身上居然还有些功夫。
而且我站在远处看,他那张苍白的脸,再配上一身黑衣黑裤,着实就像悬着的人头一样!
老者瞥了江爷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甩下他独自向我们走来。
江爷紧随其后,这乍一看就像个跟班似的。
“他们都在村子里?”老者冷冷地问。
和江六子相视一眼后,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前辈,您…您说的他们是……”
老者敞开衣服,随后把衬子上挂着的刀一把一把取了下来。
我定睛一看,这几把刀形状各异,分别有刮皮刀、剔骨刀、解剖刀……反正大多是验尸用的。
然而,这么多刀的刀柄上,全都刻着人的名字。
好巧不巧的是,我一眼就看到了“陈青山”三个字。
我拿起刻着爷爷名字的刮皮刀,问:“前辈,您认识我爷爷?”
老者没有回答,他让我把手里的刀放下。
紧接着,他便在一堆刀里寻找着什么,最终,他将目光定格在一把短刀上。
这把刀的形状很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刀柄上刻着两个字,但姓已经看不太清了,只剩下一个“勉”字。
老者端起短刀打量片刻,微微点头道:
“唔,罗勉,是你了……”
一听这刀的主人姓罗,我猛然回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这把刀。
这不就是罗老板手里的那柄短刀么?!
老者拿起刀,侧身对江爷冷声道:“你的债,也快了。”
说完,他扣紧衣服,只身潜入夜色,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我打了个冷颤,虽说知道他不是什么邪祟,可这实在太诡异!
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和我以往听说的赊刀人,截然不同。
江爷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猛然回过神望着他,只见他那只殷红的眼眸,此刻竟闪烁着怪异的光辉。
江爷弯腰捡起刻着爷爷名字的刀,怔怔地说:
“陈酒,不是你们陈家人的命不好,实在是这笔债,还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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