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远不远?
不远。
它就在身边。
江湖是不是就很近?
不近。
你一眼望不到它的岸边。
李辰安原本对江湖抱着极大的期待。
但此刻,他才忽然发现这份期待就如同他上一辈子去到了天涯海角一样……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呆在温暖的房间里不好么?
就算出行,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马车里燃着炭火,有着柔软的坐垫,还有温暖的毛毯,身边还有那个赏心悦目的姑娘……这不更舒服么?
可现在呢?
狂风如刀。
席卷着漫天风雪。
似乎在倾泻着无尽怒火,在疯狂的劈砍着苍茫大地。
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斩碎、毁灭,然后埋葬在这狂乱的大雪之中。
莫要说这本就是年节时候,就算是平日里,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官道上也少有行人。
但今儿个,就在这条从广陵城通往平江城的官道上,就在这狂风暴雪之中,却有五骑迎着风雪而来。
他们当然就是李辰安一行。
五匹马,五匹矫健的雪白的骏马!
五个人,五个穿着黑衣戴着风雪皮帽蒙着半边脸的江湖中人!
却偏偏有一匹马上没有人。
偏偏有一匹马上骑着两个人!
萧包子没有骑过马,但她骑过驴。
她仅仅花费了半日脚程就已熟悉了如何骑马。
李辰安也没有骑过马。
他同样花费了半日脚程……而后放弃了独自骑马。
他和萧包子同骑。
他就在萧包子的背后。
他紧紧的搂着萧包子的小蛮腰,将脸藏在了萧包子的身后——
风大。
雪大。
有萧包子在前面挡着,他觉得这样更舒服一些。
只是马跑的很快,颠得他屁股隐隐作痛。
他忽然打了个摆子,又打了个喷嚏。
他没有想过有个人在诅咒着他,正在心里将他千刀万剐。
他只是觉得哪怕这样也很冷。
江湖太恶劣!
江湖不是那么好混的。
可这才刚开始呢。
于是,他的手将萧包子的腰搂得更紧了一些。
这让萧包子的心肝儿微微一颤。
她很敏感。
幸亏这是冬天,穿的多。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有些受不了。
她不冷。
她发热!
“喂……!”
萧包子转头一声大吼,李辰安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舒服么?”
“……还行!”
“别抱太紧!”
这四个字萧包子声音很低,马跑的快,风雪很大,李辰安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他扯着嗓子问了一句。
萧包子总不能也扯着嗓子回这么一句吧?
“要放弃回去么?”
“……不!”
萧包子抿嘴一笑,这头倔强的牛!
挺好。
因为倔强,所以不会轻易放弃。
一行人策马狂奔在风雪之中,大致午时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小镇。
小镇很小。
小镇的名字叫黄坪小镇。
两排低矮破旧的房子就在官道的两旁,不长,也就三十来丈。
他们在小镇的街头放慢了速度。
任由马儿缓缓的前行。
不多时,他们在一处稍微好一点的客栈前停了下来。
阿木回头了李辰安,李辰安点了点头。
五人下马,李辰安抬眼,便见了风雪中招展的那面残破的旗杆。
猎猎的旗子上隐约可见悦来客栈这四个大字。
李辰安咧嘴笑了起来。
似乎哪里都有这悦来客栈。
他抬步走入了这客栈,里面只有一个围着火炉打盹的小二模样的人。
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前,李辰安一声大吼,“小二,上酒!”
打盹的小二被吓了一跳,似乎美梦被惊醒,他满脸的不高兴。
他乜了李辰安他们一眼,并没有因为这群人黑衣蒙面而惊惧,江湖中的人的多了,也就那样。
一个个似乎很酷的模样,实则兜里却没两个铜板。
远不如行商。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桌前,从肩膀上取下了一条漆黑的布巾,漫不经心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桌子,说了一句:“只有画屏春,很贵,十两银子一斤,喝么?”
李辰安一怔,顿时瞪大了眼睛。
自己的画屏春,啥时候都卖到这种小破地方来了?
他很好奇,于是从怀里取出了一锭银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先来一斤!”
那小二一见这银灿灿的银子,心里一掂量,至少十两!
这大过年的,这群人急匆匆而行,外面的那白马膘肥体壮……有钱的主啊!
他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笑意,他俯身取了那锭银子,还极为小意的问道:“那客官来点什么佐酒的菜?”
李辰安又大手一挥:“将你家拿手的菜都来一点,快些,吃了我们还要赶路!”
“好咧!十两银子!”
“……吃了给不行?”
“不行,小店规矩,被所谓的江湖中人给坑怕了,他们喝了吃了拔腿就跑,我们能怎么办呢?”.
这话有道理。
李辰安又取出了一锭银子。
那小二顿时媚笑着接过,又小意的问了一句:“一大爷您就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少爷……您的那些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估摸着跑了不少路,当吃一些好的精料才行……毕竟马也怕冷是不?”
这话也有道理。
“那你也喂喂我的那些马!”
“好,十两银子。”
“……马料也这么贵的?”
“大爷您这就不知道了,而今咱宁国的粮食,那可是个天价!”
“这马的精料,可不是草!是麦子,豆子,豆饼什么的,可比许多人吃的粮食都还要好啊!”
“何况这马可比人吃的多多了!”
这话也有道理。
李辰安又从怀中摸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
那小二接过,手里捧着三锭银子,欢喜的冲着后面吼了一嗓子:“老板……来生意了……大生意……!”
一个穿着皮袄的胖子如风一般的从后院跑了进来。
他首先见的就是那小二手里的三锭银子。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将这三锭银子揣入了怀中,这才着李辰安等人咧嘴一笑:
“贵客!”
“稍等片刻。”
“小的这就给各位贵客弄一桌好吃的!”
“朱老六,还不快给客官上酒!”
“将那火炉子抱去客人身边,别把贵客给冻着了!”
一坛子酒放在了桌上。
李辰安着这酒坛子。
酒坛子上贴了一张红纸,红纸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三个大字——画屏春!
李辰安眼睛瞪得贼大:
“你这就是画屏春?”
胖老板在飞快的切着卤牛肉,一听,回头,嘿嘿一笑,一脸诚实:“如假包换的画屏春!”
这特么的!
你造假也花点成本啊!
画屏春的坛子不是这样的。
画屏春三个字,也不是红纸贴上去的!
它是刻在坛子上的!
用的还是花满庭的字!
他拍开了泥封,根本就没有画屏春的酒香。
这就是街上十文钱一斤的最劣质的酒。
王正浩轩忽的笑了起来。
阿木那张刀削般冰冷的脸终究没有绷住,他说了一句话:
“这就是初入江湖的代价!”
“你被骗了大致二十八两银子!”
萧包子一听,不乐意了。
这头蠢牛!
这银子得拿回来!
于是,她的那双细长的眼着那胖老板的后背,徐徐眯了起来。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