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那是一则本不该收到的消息,是因为依照天门的布控那消息是得不来的。
探得消息的锦衣捕快正是那位经常遇到些不该遇到的、听到些不该听到之事的余小捕快。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撞见那些事情,他就有意的调整了自己平素的路线,能绕路绝对不直走,能直接走的绝对要多绕几趟。
这日他绕到了天门没有布控的所在,恰就发现了一条不得不报的消息——晋王疑欲逼宫。
此等消息不同一般,婠婠来不及整理,直接带了原书和余小捕快进宫去见延圣帝。
不知是不是被楚王刺激的过了,延圣帝得了这热乎乎新出炉的消息后居然十分的平静。他让余小捕快再次的描述了一遍详情,而后便挥手叫余小捕快退出了殿内,只留婠婠一人。
延圣帝默然了许久,然后提起笔来书下一份密令交予婠婠,吩咐道:“晚些时辰放出消息,便说我因着秦王之事斥责了你,你因要避嫌索性辞了官,欲归蜀中。
回去你便递辞呈即日归蜀。出城后甩开那些眼线,立刻拿着密令回来召四门于宫外,将这宫城团团围死。切记,先召玄门和黄门。”
婠婠早就知道延圣帝对于自己的信重,但直到此刻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究竟何为信重。
婠婠接了密令来,郑重的躬身下去,一字一字的道:“是,臣都记下了。”
延圣帝点了点头,又道:“若子安果真是反了,就破例提方才那小捕快补了坎捕的缺。”
婠婠再次的躬身应下。
延圣帝缓缓了喝了口茶水,便抬高了声音训斥起婠婠来。他的嗓门很是高,纵隔着门窗也叫候在殿门外伺候的内侍宫女们听清了些关键词,大略能拼凑出明总捕这是因着与秦王的关系而受了训斥。
在一声瓷器落地的声响后,殿门被拉了开,那位总捕大人风一样的直奔出宫。诸人明白延圣帝正在气头上,故谁都不敢出声儿。
好半晌才从殿中传出了延圣帝那余怒未消的声音,“召夜总督使来见朕。”
负责传谕的小内侍不敢慢了半分,迅速的去传延圣帝的这道口谕。
夜远朝赶至时,殿中依旧只有延圣帝一人。延圣帝同样的交给了夜远朝一道手令,将自己方才同婠婠的交代简单的说了一遍,而后又细细的交代夜远朝,当事情未曾按照预定计划走时该要如何做。
当夜远朝听罢,即刻俯身跪地道:“臣必不辱命,定保得官家平安。”
延圣帝却是笑了起来,“尽力便是。我已活到这把年纪,多活些时候、少活些时候都没什么紧要。”
他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只锦盒,又道:“一会儿你出去的时候把这个带上,若是我有意外就将这盒子交予左右相。还有......”
说到此处延圣帝的语气重了重,仿佛生怕夜远朝记不清一般,“切记,不能让阿婠离了京都。无论是何种状况。”
此事听来叫人想不出个道理,甚至有些奇怪。但夜远朝没有一丝的迟疑,延圣帝的话音一落他便即刻的应道:“臣谨记。此事过后,臣便昼夜看着明大人,不叫她离京半步。”
延圣帝揉了揉额角,又笑了起来,道:“她若出去玩也莫拦她,只不许她久离京都而居。你去吧。”
夜远朝应声,带了那只锦盒和延圣帝的手令退了出去。延圣帝并没有停止他的布置,他接连的书下了几道手令封存,最后他将一只锦盒交到了许内侍的手里。
做完这些后,延圣帝缓缓的叹了口气,起身来走到熏笼旁坐下,唤着许内侍烹茶。
许内侍取来的茶并不是延圣帝平素惯喝的那种,这是一种名为解忧的贡茶。
延圣帝摇了摇头,道:“不必弄这个,还是换素常的那块茶团。”他揉捏着自己的额角,又道:“最近总是梦到灼华,怕是我要去寻她了。”
许内侍取茶的手不由微微的一抖。灼华乃是元后凤娴的小字,延圣帝这个年纪,身体本就不好又接连的动了几次大怒。今日晋王欲反,他却是不怒了,不仅不怒反而还谈笑如常。
许多人在离世前总会有些的反常,延圣帝这般的行为便反常的很。
许内侍的手很快又平稳了下来,他转回身来笑着道:“官家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延圣帝叹道:“凤家是我这一生最为愧对的。你是知道的。我不敢去思灼华,便是一次都不敢。”
许内侍见他神情间伤意渐浓,心中明白此刻是劝说不得的,越是劝说反倒越会勾起他心底所藏的那些痛疤,那些由他自己亲手砍下的伤口。
许内侍安静不语的陪侍在一旁,不急不缓的操作着手中的茶具。茶香和水汽蒸腾着,这多少年不变的景象轻易的就叫人回忆起从前,那些同样有着这般茶香水汽的过往岁月。
此时婠婠要辞官归蜀的消息已然传至汴京城中那些有心人的耳中。这其中自然有着锦衣捕快们的推波助澜。
婠婠出宫后先行回了天门,名为写辞呈转交手头事务,实为安排计划同时令锦衣捕快们放出消息。安排计划这事儿她不擅长,便本着自知之明和用人之明,将此事交予了澹台灵和烈慕白。
迅速的做好这些,她便回到定北侯府去收拾行李。
依照明婠婠留给诸人印象,平白的被斥与秦王有勾结,她确是会立即辞官且还要立即的离开京都。
消息,凤卿城亦是听说了。他将这件事的缘由推出了个大概,明白婠婠这辞官归蜀不过一个障眼法。但他还是让人帮婠婠备好了行囊细软,还有一匹耐力极好的马儿。
婠婠迈进门来便见到了那备好的行囊和马匹,还有一桌备了一半的暮食。
此时天方近暮,凤卿城坐在桌边正亲自的点燃一盏纱罩灯。
婠婠没有说话,因为她忽然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他这样子太过平静,平静的像是知道了一切。但即便是他猜到了什么,她亦不能提到明面上来说。
他的事情从不与她说明,她的事情亦不好同他细说。
本该是这世间关系最为亲密的夫妻,为何他们之间会是如此的一种情况。
若说是各为其主的无奈,也是不对。不过就是延圣帝那一家子抢家产,何至于就壁垒分明成这般。这个念头一蹦出来,婠婠又觉不甚贴切。
此情此景,她竟仰起头来望着门外那暮色淡染的穹空,于心中长叹了一声:封建社会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