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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走基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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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柳园之内,一切如常。

  但在外人看来,这个略带点暴发户气息的宅院,却已经成了河南的政治中心——至少是中心之一。

  过年前几天,邵勋又出门了:新春走基层!

  卢薰挺着个大肚子,仔仔细细帮他整理衣袍。

  乐岚姬则为他收拾行囊。

  看着两朵如花娇靥,邵勋太满足了!

  出征回来后,他悄悄问了一下母亲,得知这两位王妃似乎不太对付。但卢薰带着身子,岚姬表面对她还算客气,至于内心怎么想的,邵勋没好意思问,她也不会说。

  乐氏已被赦免成都王罪眷身份,邵勋正式将她纳为妾侍。

  至于宋祎,她现在就是邵勋改换口味时的泄欲工具,没什么地位。

  说实话,她要容貌有容貌,要才艺有才艺,还年轻,但真的比较倒霉,遇上了邵勋这种人,不愿在她身上花心思。若换了别家,早就被宠得不行了。

  “差不多就行了,我去觐见天子,也没这么讲究。”邵勋笑道。

  卢薰稍稍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又上前整了整弓梢的位置,待看到佩刀柄上挂着她亲手做的彩结后,心中喜悦。

  “郎君以武立身,去见将士,最好还是威武一点,将来还要靠他们奋勇拼杀呢。”她说道。

  邵勋将她揽过,轻轻亲了下额头,道:“熏娘所言极是,天下霸业,还得靠一刀一枪去拼,将士们是最重要的。”

  “郎君更重要。”乐氏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邵勋得意地一笑,将两女都搂在怀中,大言不惭地说道:“昔年范阳王虓也算英武果决,然天不假年。成都王颖先胜后骄,身陷囹圄,终难逃一死。郎君自有天命加身,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左右腰间已被各自掐了一下。

  乐氏、卢氏俏脸微红,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噗嗤一笑。一瞬间,竟然起了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邵勋则感觉很爽。

  他不是受虐狂,但就是感觉很爽、很得意。

  啥也别说了,黄毛之神来了都得给他敬酒。

  “家中之事,你俩商量着来。”邵勋说道:“若有难决者,问我阿娘即可。”

  两女都欲言又止。

  “趁我还没走,赶紧说。”

  “妾之三兄已经搬来了梁县……”乐岚姬说道。

  邵勋立刻明白了,于是说道:“弘茂若在司徒那边做得不顺心,可先来侯府当个庙长。”

  庙长掌管祭祀之事,其实还算不错了。

  “我嗣子黎来洛阳了……”卢薰说道。

  “司马模的儿子?来抢家产?呵呵,别理他。”邵勋摆了摆手,直接出了家门,翻身上马之时,朝二女挥了挥手,大笑离去。

  邵勋的第一站还是梁县诸乡,银枪军士卒的聚集地。

  行至村口之时,便已有得到消息的儿郎们迎了出来。

  “赵槐!”邵勋将马鞭扔给唐剑,道:“涧水之战,你斩首两级了吧?”

  “参见陈侯。”银枪军队主赵槐上前行礼。

  涧水之战,原本的队主伤愈后无法归队,什长赵槐升任队主,顶替了位置。

  他是少有的由士兵一路爬到队主位置的人,盖因这一级一般都由学生军官担任。

  “侯府补发的绢绵收到了么?”邵勋看了看赵槐的家,问道。

  “收到了,十匹绢、五斤绵。”赵槐一听,满面喜色。

  邵勋进了他家院子。

  赵槐是洛阳人,来梁县后,占下了这间被人遗弃的宅院。当时看起来很破旧,花大力气修缮后,面貌已焕然一新。

  邵勋仔细看了看。

  院墙是竹木编成的篱笆,篱笆墙内大致分为左右两大块,中间是一条路,直通正屋。

  路左边最靠外的是一個羊圈,里面养了大大小小七八只羊。

  羊圈北边是柴房,堆满了枯枝朽木,另有许多尚未铡碎的干草料。

  柴房再往北是厨房,炊烟袅袅,正在做午饭。

  羊圈、柴房、厨房前还有几株果树,其中两株似乎已经枯死了,可能是今年春夏大旱时的事。

  路的右边则是打理得十分整齐的菜畦,菜畦中央挖了一个井,上面盖了盖子。

  菜畦最北边还有一扇小门,此时敞开着,露出了外间的柴堆、草堆。

  柴堆后方则是茅厕,茅厕外靠墙的地方还堆了许多新旧粪便,上面盖了薄薄一层土。

  典型的农家小院,而且是经营了至少一代人的农家宅院。

  赵槐能捡到手,运气不错。

  “不错。”邵勋看完后,点了点头,随后便在赵槐的引领下,入了中堂,坐于首位。

  赵槐十岁的长子端来了温好的酒。

  邵勋也不客气,端起酒碗尝了一口,道:“好酒。”

  “此为祭米酎,春社时酿的,陈侯若喜欢,可多饮几杯。”赵槐说道。

  “坐下一起喝。”邵勋招呼了一下,让赵槐以及其他几个跟来的银枪军士卒一起坐下。

  众人连连推辞,见得邵勋坚持,便坐了下来,一起饮酒。

  酎是一种度数较高的酒,需要长时间酿造,甚至是二次、三次反复酿。

  祭米酎,顾名思义,用祭米酿造的高度白酒,里面还添加了五茄皮、干姜等调料,味道十分特别——此时人们不光喜欢往茶里面加各种东西,酒也一样。

  “明岁起,你便有五十亩禄田了,五月麦收之后,屯丁们会将收获的小麦送来。”邵勋说道:“家中该备石磨了,驴骡驽马,最好养个一二匹。”

  “谢陈侯赏赐。大恩大德,粉身难报。”赵槐闻言,立刻起身行礼,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在河上拉纤之时,一日下来,所获无几,养家都很困难。而且,纤夫往往满身伤病,还不长寿,那日子真的难以言说。

  加入银枪军之后,生活渐渐有了起色。

  在云中坞生活的那段时日,固然清苦,但一家人却已可吃饱肚子。

  迁居至梁县后,不但得了这个小宅子,他还由什长升任队主,每年可领36斛粮、10匹绢、5斤绵,外加五十亩禄田的收入。

  如果打赢了仗,则可分战利品——陈侯在这方面从不吝啬。

  赵槐的生活,可以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洛阳有人奇怪为何银枪军士气如此高昂,且敢打敢拼,这就是原因。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或恨。赵槐是邵勋建立的军政集团的受益者,他有自发维护这个集团的冲动,士兵们知道为何而战,战斗力就已经不一般了。

  这样的军队,别人拉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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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勋不是很喜欢吃茶粥,因为里面加了很多乱七八糟的香料、药材,味道十分感人。

  但这会在赵槐家里,他吃得面不改色,连连称赞,让赵槐喜上眉梢。

  吃完之后,他不再打扰,起身告辞。

  临走之前,拉住唐剑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亲兵杨勤牵着一匹马进了院子,道:“赵队主,此乃陈侯赏赐的马匹,请收下。”

  赵槐惊喜交加,连声感谢。

  其他人也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赵槐,就在你家吃喝了一顿,便以马相赠,太赚了。

  邵勋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广成泽内的鲜卑马“老龄化”非常严重,有些马完全不适合骑乘了,但可以帮农家干活,正适合拿来做赏赐。

  离开赵槐家后,邵勋又去了村东头一位名叫任纳的战殁士卒家。

  任纳父母皆已不在,唯留下妻子儿女三人,家中另有弟妹各一。

  当邵勋等人抵达时,一大家子战战兢兢地跪拜于地。

  邵勋一一将他们扶起,道:“任纳是老卒了,战阵之上非常勇猛,多有斩获。尔等无需跪。”

  几人起身后,拘谨地站在一旁。

  邵勋在院内随便转了转,然后又看了看屋内的家什,厨房内的饭食。

  “今年的抚恤领到了吗?”他看向那位三十许的妇人,问道。

  “领到了。”妇人轻声回道。

  “领到了多少?”

  “十二斛麦、五斛粟、三斛豆子。”

  “带我去看看。”

  妇人点了点头,转身带路,却一个趔趄,实在是太紧张了。

  待来到西屋粮囤内后,邵勋仔细看了看。

  粮囤基本空了,就剩一点底。

  墙角摆着的几个麻袋内还有粮食,应该是年前送来的抚恤了——抚恤分两次发放,夏收完毕后秋天发第一批,秋收完毕后年前发第二批。

  “今年秋播了吗?”邵勋问道。

  “种了一点。”妇人答道。

  邵勋皱了皱眉,看样子没种多少。

  其实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家里就一个妇人,外加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任纳的弟弟妹妹年岁也不大,干不了种地这种重体力活。

  “没有族人吗?”邵勋问道。

  “妾家本在成皋,应募后先搬去了檀山坞,再来梁县,没有族人。”妇人回道。

  邵勋看了眼唐剑。

  唐剑会意,离开了。

  不一会儿,几名亲兵搬来了几袋小麦,七八斛总是有的。

  放下之后,又拿了几件铁质农具放在墙角——这家就没一件像样的农具。

  邵勋看着妇人以及她身后的少男少女们,温言道:“任纳为我杀敌,我不能亏待了他的家人。这些粮食、农具收下吧。院子里还拴着一匹驽马,在广成泽那边练过了,能凑合耕地,一并赏给你们了。”

  妇人听完,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已溢了出来。

  众皆恻然。

  邵勋叹了口气,又让人取了两匹绢放在外间案几上,道:“好生过日子吧,熬过这几年,待孩儿们长大,就有奔头了。”

  “夫君没有白死……”妇人泣道:“自古未有君侯如此善待士卒者。”

  “我的兵,不能流血又流泪。”邵勋说道:“日子会好起来的。”

  说完,离开了这户人家。

  接下来数日,他又在梁、郏城、襄城三县巡视,随机拜访了数十户银枪军家属,一一送上礼品,并帮他们解决了一些实际困难。

  直到除夕夜才风尘仆仆地返回了绿柳园,与家人一起团聚。

  过完正月十五后,他还会拜访牙门军士卒家人,他们主要分布在梁、阳翟、阳城、父城等县,都是最近一两年内陆续搬迁过来的。

  忙完这些事后,就要准备东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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