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渊是投机者,所以他想勾搭赵玉山,以求得到对方的支持。
不得不说,朱景渊看得很透彻,因为赵玉山麾下聚的那些人,多数人也是想升官发财的投机者。
和朱景渊相反,太子获得了士大夫普遍的认可,就必须以这些人立场为立场,所以他天然跟赵玉山走不到一起。
朱景源知道跟赵玉山作对,等同于跟自己老爹过不去,可东宫学士外加清流大臣们,每一个都来劝他要主持公道,让朱景源根本没得选。
他若执意不听下属劝告,那最后就得落个众叛亲离。
最后的结果是,不需要朱景渊来推,他自己就会倒下。
当然了,说到底还是怪朱景源手腕太差,否则哪会被臣下给辖制住。
七月初二,朱景洪已出了玉门关,这已算踏上了准噶尔的地盘。
也就是这一天,他接到了宝钗的回信。
情况与他所料不差,朱景洪直接吩咐了余海,让他亲自去一趟武威,大张旗鼓的劝王培安以大局为重。
是的,在该表态的时候,朱景洪不会迟疑。
至于王培安听不听劝,可就不管他的事了。
但值得说明的是,朱景洪不是站老六,而是站赵玉山背后的皇帝。
当然,此事可以用老六做挡箭牌,让朱景洪不至于把另一边得罪死。
这件事他早就想好了对策,所以操作起来是轻车熟路,反倒宝钗提到的苏州府同知,让朱景洪格外的重视。
宝钗的处置堪称完美,朱景洪也安心了许多。
此刻的他,正骑马赶赴关外二十里处,京营步军主力就驻扎在前方。
近两个月,清海行都司主力,以及抽调的蒙古女真各部,都已经跟准噶尔军队交过手。
而且会战规模已达上万人,双方称得上是互有输赢,已经处于决战前的最后阶段。
相比于准噶尔,朝廷这边称得上是劳师远征,所以必须要主动出击尽早结束战斗,所以才放弃长城天险出关备战。
否则守在关内拖下去,跟以前一样耗个几年,且不说大明会不会拖垮,至少天朝上国的脸是丢尽了。
那样一来,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次和宁焕祥一道出来,朱景洪跟他聊过很多次,所以很清楚这位总督大人的难处。
皇帝给他的期限是,务必在今年内评定叛乱,如今七月他还只剩半年时间。
想着宁焕祥的糟心事,朱景洪已看见了前方军营。
他已提前派了人去传话,所以得知消息的京营将领们,此刻全都来到了营寨门口迎接。
京营如今是扬威中卫、果勇左卫和耀武右卫进驻西北,分别来自扬威营、果勇营和耀武营,共一万五千战兵。
此刻驻扎在此的军队,便是果勇左卫和耀武右卫,他们称得上是精锐半火器军队。
此刻站在营寨门口的,很多都是朱景洪的熟人,比如已任参将的侯璟和王杰。
朱景洪才下了马,提前下马的孙绍祖就连忙跟上,从他手中接过了缰绳。
这时一众京营将领迎上前来,单膝跪地向朱景洪行礼。
“参见十三爷!”
走到近前,朱景洪笑着说道:“诸位请起!”
众人起身之后,朱景洪便对面前一人说道:“陈指挥使,半年没见……你已见发福了,看来这准噶尔的牛羊,比之关内更养人啊!”
被他提到的陈宝祥,乃是果勇左卫指挥使,如今已混上二等子的爵位,勉强算是挤入勋贵圈了。
“十三爷这话,着实令臣汗颜!”陈宝祥面露尴尬。
“我是知道你的,历来爱兵如子,你吃的好……底下士卒想来吃得好,如此必定能打胜仗嘛!”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这个时代的京营和侍卫亲军,作战时的待遇比平时还好,让被抽调的部盟土司诸军羡慕不已。
朱景洪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着,在场众人纷纷跟他见礼,而他也一一的点头回礼。
前来迎接他的将领起步是参将,其中仅有几位勋贵晚辈出任的千总,所以人数也就十几个而已。
跟众人客套之后,朱景洪来到了中军大帐,在众人邀请下坐到了主位之上。
而孙绍祖则站在朱景洪身侧,看着一众京营将领心有所思。
“诸位……我受圣上托付,前来西北巡视,今天是专程来看伱们的备战情况!”
若是别的人说这话,务必要出示谕旨才行,毕竟牵涉到军队那都是大事,即便是巡视也得有凭证。
但朱景洪嘛……没人会怀疑他的话,即便以极端情况来说,他撒谎皇帝事后也会替他遮掩。
何况朱景洪本就兼着监督训练的差遣,这是五军都督府公议后定下的事,只是在京时朱景洪只愿管北四卫而已。
徐徐敛去笑容,朱景洪平静说道:“所以嘛……我一来你们就让我做营帐,这着实令我有些不安!”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朱景洪这是何意。
“此番面对准噶尔,京营战备究竟如何,士卒们斗志如何……这些我都看不见!”
听到朱景洪说这话,其余将领都还没察觉情况,但帐内的侯璟和王杰已猜到他要做什么。
目光扫向坐在前面的两位指挥使,朱景洪沉声问道:“两位指挥使……这些能否让我看一看?”
“这……这当然可以!”陈宝祥答道,心里猜测该怎么看。
另一指挥使刘雄山也跟着应答,得到他两人的肯定答复,朱景洪再度露出了微笑。
“那好……一刻之后,全军以作战状态,于校场列队!”
“你们可以传令去了!”
下令全军集合,牵涉到一个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对军队的号令之权,俗称兵权!
如果是宁焕祥来下令,当然是名正言顺的,可现在是朱景洪……这就有点儿不对劲了。
无论从职业道德还是军队规矩,陈宝祥和刘雄山二人都该不动,并向朱景洪解释情况。
但这样一来,就有些得罪人了,所以这俩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俩之下的几位指挥同知和佥事,也明白这里面的关窍所在,也一个个面面相觑起来。
眼见众人迟疑,朱景洪才真的意识到,军权这种事情真不是玩笑。
平时大家和和气气,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可就不一定怎么回事了。
以至于此刻,朱景洪也不不感慨老头子厉害,一朝起事军中群起响应,一两天就把事情办好了。
拖了几秒后,军帐内的气氛越发凝重,朱景洪的目光中已露出寒芒。
就在陈宝祥憋不住,想要出言解释的时候,只见坐在末位的王杰豁然起身,看向上司说道:“指挥使大人……再不发令,时间可就来不及了!”
侯璟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于是他跟着站起身,说道:“刘指挥使……时间可不太够了,咱们可不能再耽搁了,卑职这就传令去!”
侯璟出身于修国公府,侯家既是世祖亲封定国功臣,又是当今皇帝的东华门功臣,他自然可以比王杰更大胆。
有了他的这句话,情况就从如何跟朱景洪解释,变成了是否要当场制止侯璟。
眼看侯璟起身要动,刘雄山本想要起身阻止,但最终他只是心思动了,但屁股却连位置都没挪动。
“大人,十三爷既要看咱们的战备,咱京营可不能他失望!”
此刻说话的,乃是果勇左卫指挥同知杨仁忠,两年前便是他与裘鸿被调往金陵剿倭。
那段时间,他也算给朱景洪打过下手,二人之间多少有些交情。
他的这番话,配合前面侯璟王杰的反应,就初步的形成了一种势,仿佛听朱景洪的令理所应当。
以至于让陈刘两位指挥使都觉得,或许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加之此刻,他们心里承受着高度压力,生出妥协之心也就不奇怪了。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传令去!”陈宝祥怒斥道。
听了他的这番话,在场一众参将便不在犹豫,起身便往营帐外飞奔而去。
这帮人走了,留在帐内的几位指挥,此刻就更显得尴尬了。
刚才的过程说起来长,但前后也就不到十秒,可中间却是实打实的角力,让胜负双方皆心有戚然。
此时朱景洪也不免后怕,若没有提前安排王杰和侯璟,若不是此前在金陵提携过杨仁忠,今天他很有可能要出洋相。
但是,今天的角力他终是胜了,那么他对京营的这两个卫,就从将领的心理上拥有了部分兵权。
换句话说,以后他再下令,遇到的抵触就不会如今天这般强。
跳出朱景洪的思维来看,今天他突然到访,就能如此折腾全军,其实已经非常的“了不起”。
换个人来,别说是老六,即使是太子来了,只怕也不能轻易号令大军。
战鼓擂起,而且是最紧急的集合号令,军营内的士兵全都撂下手头的事,都已最快速度开启了作战准备。
而等一众参将各自归营,众人才知是朱景洪来巡营。
还是那句话,若士兵得知是别的什么钦差来巡视,通过这种手段来折腾大家伙儿,哪私底下绝对会埋怨几句。
然而既得知是朱景洪,众人都知他是行军作战的内行,所以便生不出怨怼之心。
没错,虽然朱景洪没怎么打过仗,但通过这两年的持续包装和发力,他的名将人设也已有了雏形。
很多事情,待在京城那个圈子里,舆论主流在朝廷在文官,就让朱景洪的努力看不出效果。
而一旦跳出那个圈子,他就是一枝独秀的状态,到了他收割忠心的时候。
在士兵们快速准备,拼了命的赶赴校场之时,朱景洪也在一众指挥簇拥下,慢悠悠的赶赴校场。
京营一个卫的编制人数,战兵一般在五千人左右,其中下设三个“都”各领一千五百人,每都设参将一人统领。
而在卫的这一层面,除了指挥使总领全军,还设有指挥同知和佥事各两人,共五人各司其职并指挥作战。
同知和佥事们,除各管军法军功等方面,同时还充当着指挥使的参谋。
所以此刻,两位的指挥们簇拥着朱景洪,各发表着对眼下战局的看法。
朱景洪背着手走在前面,时不时的点点头回应两声,十足是大领导的做派。
“说来说去,还是要咱们主动出击才行,人家准噶尔可不怕跟咱们耗!”
“此番宁总督到任,总算能汇集各方力量,对准噶尔以泰山压顶之势进攻,平定此番叛乱也就是今年的事了!”
朱景洪做出了最后的总结,并顺道捧了宁焕祥一手。
“对了,后天总督署议事,你们可都接到了消息?”
到了玉门关外,这就已经算是在前线,宁焕祥当然要召集军议。
一则聚聚人心,二则听听意见,三则是为了商量对策。
“臣等已得了消息!”众人答道。
朱景洪笑着说道:“把你们的真知灼见,到时候可都要说给宁总督!”
众人说话之时,已经来到了校场这边,此刻场上已有大片人在列队。
京营士兵所装备的武器和甲胄,堪称这个时代的“圣诞树”,绝对是让外邦垂涎的东西。
朱景洪说一刻钟时间集合,到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但场上仍有军队士兵未到齐。
在这种普遍环境下,已经完成列队的侯璟和王杰,此刻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坐到高台上已摆好的交椅上,朱景洪看向眼前一众指挥,平静问道:“诸位觉得,军士们集结得越快,对行军作战是否有利?”
集结速度快,其实就是军队的反应能力快,有没有好处其实显而易见。
对于朱景洪在北四卫主持的军制改革,在场一众指挥都深有了解,自然明白他问这话的意图。
“自是极为有利,所谓兵贵神速……”
论起兵法理论,在场这些人一个都不差,于是纷纷从各方面分析起来。
这不是单纯的拍朱景洪马屁,所以他们说得格外有深度。
看着前方还在入场列队的军士,朱景洪徐徐说道:“一刻钟的时间,敌军骑兵可以突袭十几里,即使步军也能冲锋几里地了,然而我们的军队还未完成集结,诸位下去可得多想想!”
“北四卫如今练出的效果是,可在半刻之内完成集结,并投入作战……”
即使众人想要分辨几句,听到朱景洪的这番话也只能闭嘴,实在是其中的差距太大了。
“好了,你们也别沮丧,往后多加训练就行!”
“需知如今,圣上已有改革军制之心,尔等身居京营高位……便要比常人多体悟些圣意才是!”
又是摆事实讲道理,又是的拉虎皮做大旗,朱景洪前后的这番话说起来,已在众人心中搭建起高台。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他不但是高高在上的,而且说的话也必然是正确的。
众人摆出受教的姿态,纷纷感激朱景洪的提点,并在心里逐渐扭转对他的看法。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现场军队完成了集结,校场上已是一片肃杀之气。
依朱景洪估算,前后差不多用了二十分钟。
听起来似乎有些长,但这种事得看跟谁比,在当下这时代如此已属强兵,北四卫那种反倒显得另类。
所以这个时候,朱景洪不会斥责京营士兵,那样只会让人觉得他讨厌。
此刻,两位指挥使一番谦让后,便见陈宝祥上前喊话道:“诸位弟兄,襄王殿下奉旨巡视,今日检查我军战备,现在请殿下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