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公公,不是我不放,只是六爷那边打过招呼,十三爷可知道?”罗德庆出言提醒。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现在不放人,或是先禀过睿王府之后再放。
“那好……我回去跟王爷禀告,你也找个时间去一趟王府吧!”邓安当即黑下脸来。
既然这罗德庆不识抬举,邓安也不会跟他多废话,于是他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没办法,罗德庆只能追了上去,将邓安拦下后说道:“公公……我放,我放人就是了!”
言罢,罗德庆给石进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只能依言安排这件事。
到了这一步,邓安总算脸色好看了些,便漫不经心向罗德庆说道:“此事王爷既说了给你顶着,你就大可以放心!”
冷笑了一声,邓安接着说道:“罗千户……刚才我若出了这道门,那伱才是真的完了!”
“是是是……”
二人就这样说着话,没一会儿李晖就被带了出来。
他的衣袍已经脏了,神色间仍有惊惧之色,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颓废。
“李晖……我们王爷请你到王府去一趟!”邓安平静说道。
“我可以离开这里?”李晖仍有些不可置信。
“没错!”邓安答道。
随后话不多说,李晖便跟着邓安一道离开了,而罗德庆这边也往睿王府去了。
睿王跟他打的招呼,如今人没留住被放出去了,罗德庆自然得亲自登门请罪。
到了睿王府,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他才得以面见朱景渊,并将情况做了如实说明。
听完之后,朱景渊脸色格外的难看,实在忍不住还是把罗德庆训了一通。
但他也知道,以自己那兄弟的秉性,罗德庆若违抗他的意思,被朱景洪失手打死都有可能。
所以朱景渊理解了罗德庆的难处,最后又转变态度安抚了此人。
待罗德庆告罪离开后,朱景渊当即就命人准备轿子,他要亲自去襄王府问个明白。
李晖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如今人被放走他岂能无动于衷,所以襄王府他必须走一趟。
然而朱景洪哪会让睿王如意,比如今天他救李晖的消息,就被他“无意”间透露给了东宫。
所以在朱景渊到襄王府之前,太子本人便已经到了襄王府,此刻正在王府校场跟朱景洪散步。
至于李晖等人,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离开,有关如何运送黄金的事都已谈好。
“老十三,这件事你干得不错,老六这人惯会使阴谋诡计,成日里只想着残害好人!”
眼见太子要“误会”,朱景洪当即解释道:“四哥,朝廷上的事我不清楚,只是朝鲜人出价太高了,所以我才忍不住出手!”
他要尽最大的可能不参与进斗争,所以得把事情包装成只是一桩生意。
“启禀王爷,六爷来了!”
“哦?六哥竟亲自来了?”
假意表露出惊慌之意,朱景洪随即看向一旁太子,颇为惊惧问道:“四哥,六哥不会是来问罪的吧?”
终于到我表现的时候了,且看做哥哥的如何显威风……朱景源心中大喜。
紧接着他气定神闲说道:“十三弟莫慌,他若敢找你的事,我不会让他放肆!”
作为兄长,睿王当然不用在外等候,所以当朱景洪才走到校场大门口,这位就已经找了过来。
朱景渊看见了太子车架,所以他知道朱景源在这里。
“六哥,今天这件事是误会,我敢以性命担保……那朝鲜王子是清白!”
“若是因此开罪了六哥,您要打要骂我都挨着!”
为兄正欲死战,贤弟何故先降……听到朱景洪把姿态摆这么低,朱景源心里冒出了这等奇怪想法。
朱景源当场说道:“十三弟,你别跟他低三下四,这件事有为兄帮你撑着,我看他能把你怎么样!”
果然,四哥还是这么朴实无华,容易上当……朱景洪心中已乐开了花。
“四哥,咱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你又何必牵扯进十三弟,把人当枪使只为让我难堪,你可真是位好兄长!”朱景渊强压着怒火质问。
“六哥你别生气嘛,你骂我就是了,只怪我太缺钱了,这样的买卖小弟实在是……”
“十三弟,你心思浅……可千万别被某些小人利用,有时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啊!”
“啊?这般严重?”听到老六森寒话语,朱景洪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这非常考验演技,好在如今他演技很好,那当真是真情实感涌现。
所以最终,事情变成了朱景源两个人对线,他本人反倒成了和事佬。
这边朱景洪劝着架,而进宫给皇后请安的宝钗,则是“碰巧”遇上了夏家母女。
为了制造巧合见她一面,夏家母女在东安门外,等了她将近两个时辰。
虽是所谓的“桂花夏家”,但她家连个正经官身都没有,所以无召根本进不得皇城,也就只有等在东安门之外。
她们当然也可以去襄王府等,只是直接登门去求情,未免显得太刻意了些。
所以,她们制造了一场偶遇。
一番寒暄之后,夏月桂委婉表达了自家亲姐的提议,想在朱景洪身边给孙绍祖谋个差事。
宝钗并不了解此人,当然不可能当场许诺什么,只是客套回应会跟朱景洪提及此事。
事实上,宝钗现在无暇关心此事,因为她很担心王府的情况。
在王府女官前来禀告,说那两位已经离开之后,宝钗便与夏家母女道别返回。
今日她入宫这么久,为的就是躲开这件事,这也是朱景洪的意思。
马上襄王府,就该由她来当家,如今自然是少跟这件事牵扯为好。
很快她回到了王府,便在银安殿找到了朱景洪,后者此刻正在擦拭佩刀。
屏退屋内众人,宝钗开门见山问道:“事情尘埃落定了?”
“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他俩一见面就对骂起来,我反而成了和事佬!”
“虽是如此,只怕还是被人心里忌恨上了!”宝钗坐到朱景洪的身旁。
“无所谓了,反正好处我得了,他爱恨就恨去吧!”
叹了口气,宝钗忽然想起夏家人的请求,便对朱景洪说道:“桂花夏家,托我向你讨个恩典,她家大姑娘的夫君,想随你去西北谋个差事!”
“孙绍祖?”朱景洪问道,他有些不太确定。
“正是此人!”
“却没想到,他竟求到了你这里来!”朱景洪深感诧异。
“此人虽有些用处,但却过于急功近利,先晾他几天再说!”
朱景洪却不知道,就因为他要多晾孙绍祖几天,夏金桂会为此多遭受多少罪孽。
“我倒也有件事要跟你说!”
“何事?”
“英莲跟了我这么久,还是得给她个名分!”
“好……这件事交给我就行!”
…………
在被朱景洪搭救后,朝鲜使团第二天就离开了京城,也在这天北四卫向西北开拔而去。
皇帝亲自来到了出征仪式,并勉励全军要恪尽职守,在西北战场上将叛贼尽数剿灭。
以北四卫如此精良强悍的装备,且有如此高的军纪和作战素养,朱咸铭对他们的战斗力非常有信心。
为了避免让人产生联想,朱景洪并未在仪式上出现,而是去了坤宁宫陪老母亲说话。
反倒是太子和睿王,这两兄弟针尖对麦芒,全都去参加了出征仪式。
皇后近来身体不太好,聊了一阵就显得疲乏,然后便去了小佛堂歇息。
而如往常一般,朱景洪来到了坤宁宫东殿,与朱云笙黛玉湘云闲谈起来。
朱云笙眼下课业极重,根本没时间搭理这位兄长,这反倒称了朱景洪的意,这厮专程撩起黛玉和湘云。
湘云心直口快,问了朱景洪许多问题,尤其是关于西北塞外风光,言语之间满是向往之情。
“可惜我是女儿身,不能跟十三爷同去西北,见识那大漠风光!”
这是湘云由衷的感叹,显示出她与寻常女子不同的一面。
相比于湘云,黛玉就要沉默许多,虽然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说。
在东殿待了一阵,朱景洪便打算回府去了,与朱云笙告辞后才出坤宁门,便听见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待他转身看去,颇为惊讶发现是黛玉跟来,剧烈运动让他发出了娇喘。
“林丫头,你怎么跟出来了?”
没有回答问题,黛玉却反问道:“十三爷,你打算何时去西北?”
“再过十天吧!”
“战事凶险,非去不可吗?”此时,黛玉眼眶已湿润起来。
我记得这丫头自入宫后,整个人都阳光开朗了许多,已极少见她有泪眼婆娑之时,今天这是怎么了?
“此事既已定好,那自然是一定要去!”朱景洪笑着答道。
哪知他这话一出,黛玉眼中竟直接滚出热泪,看得朱景洪有些手足无措。
这要是传出去,说他欺负弱女子,那他名声可就毁了!
“何时能回来?”
黛玉的这番问话,再度让朱景洪感到诧异,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丫头应该是舍不得自己。
舍不得比较正常,可是这样过于舍不得,就着实有些不正常了!
莫非这丫头对我也有意思?朱景洪做出了大胆假设。
“林丫头,你怎么哭出来了,是不是学习上遇着了难处?亦或者是令尊遇着了麻烦?”
“有难处你只管说,我走之前一定给你解决好!”朱景洪给出了保证,其实是为试探黛玉的心迹。
“谁要你帮忙了,再说人家也没遇着麻烦!”
黛玉别过头去,心里是越发的伤心,自己明明是真诚的关心,如今听起来好像是有所求似的。
走到黛玉身后,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朱景洪探头在她耳边说道:“啊?难道你是真的舍不得我?”
“我当然……谁舍不得你了,只是不忍见公主伤心罢了!”黛玉慌乱之间改口,同时往前面让开了几步。
朱景洪也不点破,他喜欢这种隔层窗户纸的感觉,因为总能体会到怦然心动。
便见他面带微笑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告诉笙儿,就说我会尽早回来,且一定会安全返回,届时给你们每个人都带礼物!”
“十三弟,你为何站在外边儿?莫非母后不在宫里?”
朱景洪循着声音望去,却是太子朱景源走了过来,显然出征仪式已完全结束。
太子既然来了,原本黛玉想说的某些话,此时也只能暂时的憋回去。
跟太子见礼之后,黛玉很知趣的退开了,进了坤宁门她便发现紫鹃在里面等着。
“姑娘,心里可舒坦了些?”紫鹃笑问道。
“你在说些什么,越发的没规矩了!”黛玉佯怒训道。
跟着黛玉一路往宫里走去,紫鹃在她后面悄声说道:“姑娘的心思我知道,今日见了十三爷那般说话,我连他的心思也明白了!”
“你可别胡说,我只是为公主担心罢了!”
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说,自己这姑娘就着急否认,紫鹃听了便有些想笑,这便是所谓不打自招啊!
“若姑娘当真喜欢,何不向公主殿下表明心意,让她跟皇后娘娘或是王妃说都可以!”
“皇后娘娘和王妃素来喜欢姑娘,若你有意……她们也就……”
眼看紫鹃越说越直白,黛玉停了下来冷着脸说道:“都说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料理,你就别再瞎操心了!”
事实上,朱云笙每日念叨着“一辈子好姐妹”,已经带给了黛玉极大的道德压力。
很多时候黛玉都想对公主说,其实大家少年时做好姐妹就够了,这种关系完全没有必要一辈子,亦或者换一众形式也可以。
当然,这些话黛玉根本说不出口,所以现在她有着好几方面的压力。
从上帝视角来说,黛玉现在心里所受压力,比原本时间线的还要大,也难怪她要流更多的泪了。
再说另一头,仪式完毕回到宫里的皇帝,此刻正在召见一位武将。
忠翊伯宁焕祥,现任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其本人也有着一番传奇经历。
二十年前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世袭从五品京卫指挥佥事,家族实力和被新安知县欺负的许家差不多。
问题关键在于他跟对了人,在他入仕第二年任京营参将,便被编在靖王朱咸铭的麾下随军出征北伐。
两年后他升至正五品京营指挥佥事,又过一年任京营指挥同知,又过两年便任京营指挥使。
在朱咸铭的提携之下,宁焕祥也确实够争气,几乎是到点儿就能得到提拔,成了武将圈子里的新贵。
承平十六年,宁焕祥升任耀武营副总兵官,这已是非勋贵能达到武职顶峰。
承平十七年秋,东华门事变爆发,宁焕祥接受朱咸铭的命令,发动兵变将耀武营控制在手,成为一块压舱石确保了京营的稳定。
正统元年,宁焕祥受封忠翊伯,升任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并以此身份兼任耀武营总兵官。
正统三年,宁焕祥转任安北行都司都指挥使,五年后他因军功升任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可以说,宁焕祥算是东华门功臣中的佼佼者,比跟朱咸铭亲自杀进宫里的那几人差点,若单从功劳上来说他却不弱于这些人。
五军都督府之中,都督佥事主要兼任京营总兵或行都司都指挥使,都督们则是皇帝本人的军事顾问团,真正负责都督府实务便是都督同知们。
相较于在外领兵,做上都督同知之后,宁焕祥的存在感就弱了许多,这当然也是他刻意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