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国公府,除了竹雅院,便只有三房的院子里一片宁静。
裴慕笙正在新做的匣子里挑着不喜欢的首饰,三夫人赵氏让人拿来了一套新到的头面。
“铺子里新做了些样式,过些时日开个品茶宴,你邀些姑娘家过来坐坐,给关系好的那几位送几支细致些的簪子。”
“我就说母亲哪有这般好,一大早的来给我送这么一套头面,原是又要女儿开始往外吆喝。”
赵氏听罢忍俊不禁,轻轻敲了敲她的头。
“那这头面你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
裴慕笙起身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眼睛越来越亮,“还是母亲出手大方,哪像我哥,要我陪着唱戏的时候也就是一支两支的送。”
“行了。”
赵氏嗔了她一眼,无奈道:“这首饰铺可是你父亲特意划给你的,里头的进账你哥哥都插不了手,回头那些贵女们要是看上了铺子里的东西,赚来的银子不都是你的?”
“那倒是。”
裴慕笙随意地挑了挑眉,顺手拿起一支镶红宝石梅花金簪在发髻上比了比。
“既照母亲说的,那这几日就得把帖子写好送出去才是,只是母亲,昨儿个夜里不是还......您真要我在这个当口搞个劳什子宴会?”
“不过是女儿家的聚会,还能乱到你大哥跟前去不成?何况你祖母那定是已经为了昨夜的事心焦不已,这个时候热闹热闹,也能让她老人家松快一些。”
赵氏拢了拢披子,顺势在旁坐下。
她这个女儿性子活泼直爽,有点小聪明,但她并不想让自己女儿知晓那么多要动脑子的事,只是如今这个情形,就算慕笙她父亲不说,她也能猜到,有些事情隐隐有了冒头的迹象。
他们三房不可能置身事外,若不能分家,便只能择木而栖,才能一直安稳下去。
“昨夜的事你听听就过了,莫要去提及,好好学着操持这次宴会,往后嫁了人,这些总归是要落到你头上。”
“......”
裴慕笙撇了撇嘴,听着母亲的叮嘱,百无聊赖地拨了拨那些首饰,只是听见待会要去福禄院后,她突然反应过来:“那母亲的意思,我还得邀上大房二房?”
“自然,你祖母喜欢热闹,既然做了,便索性做到她能瞧见。”
“可是我不想叫裴温姝,她整日里耀武扬威,像只披了彩条的鸡,四处要找人斗。”
“胡闹。”
赵氏轻斥了一声,指尖又点了点她的额,“这话要是说顺口了,回头在你祖母跟前,还要不要规矩了?”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守规矩......”
愣了愣,裴慕笙自己又收了话头。
估计是难有那一日。
赵氏见自己女儿一副沮丧的模样,虽不忍打击她,但想起她如今已经及笄的年纪,到底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几句。
“以往只要你在前头老实一些,私下里我和你父亲也没太拘着你,只是如今你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该是要收敛些才是,其实说起来,这府里唯有你大哥主事,这规矩上,兴许才能松一松。”
“知道了......”
听见大哥,裴慕笙脑子里不免又想起了那个瞧着柔柔弱弱的宋锦茵。
那日她安静地躺在床榻上,一张脸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说话时的虚弱显而易见。
可那双眼却是亮晶晶的,从未有过屈服二字。
思及此处,裴慕笙正准备开口,却见她母亲神色严肃了些许,犹豫道:“私下送帖子的时候,你顺带去瞧瞧锦茵丫头,若你大哥院里无人阻拦,你便也邀她一声,问她愿不愿帮衬着你来操持这场聚会。”
“直接邀她来院里坐坐不可吗?若是要她来帮我操持,兴许会惹恼祖母吧?”
“你当昨夜的事,同锦茵丫头没有关系?何况帮衬你不过只是一个说辞,她如今毕竟还只是婢女,你邀她来宴会,她有何身份?”
赵氏指尖拂过茶盏杯盖,不同于二房夫人,指甲上未染蔻丹,干干净净。
“你若是愿意同这丫头来往,只要别太过打眼,我和你父亲自是不会干涉,若你打心底里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裴慕笙知晓她母亲的意思。
如今父亲有意同大哥亲近,后院这条路,便也只能由她们这些女眷来走。
但她向来心高气傲,宋锦茵又不同于旁的婢女,母亲自是怕她不愿和一个暖床丫鬟相处。
可裴慕笙想得明白。
三房有再多钱,说起来也就是个普通百姓,顶多有个富商的名号,比旁人高不了多少,在身份上,她没道理端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何况在她看来,宋锦茵那性子,比旁人有意思多了,若换一个人,这府里头怕是早就没有宋锦茵这么一个人。
“那我过两日去瞧瞧她,说起来若不是她进了大哥院里,这时候也该是外头规规矩矩的待嫁姑娘,我没什么好不愿的。”
“何况这聚会操办起来也要个小半月,那时候她的身子,应当也好得差不多了。”
赵氏听着也点了点头,眼中透出唏嘘之色。
“确实如此,也不知该不该叹一句可惜。”
......
三房的打算向来都不会遮掩,办宴会的事,没多久便传到了福禄院。
裴晏舟自是不会去管姑娘家的事,他在书房待了一日,并未听劝休息,只在该用膳时问了宋锦茵一句。
玄二在他跟前,心里有些忐忑。
昨夜因着瞒下了那事,玄一遭了责罚,王管家被调去暗卫营盯了一夜的操练,他自是不敢再自作主张。
“回世子,锦茵姑娘又听了些昨夜的事,兴许是害怕,并未用膳。”
裴晏舟笔尖顿了顿,笑意微冷。
害怕?这怕的到底是昨夜的事,还是怕他这个动手的人?
思绪有些飘远,可不过片刻他便回过了神,重新落了笔,神色冷寂。
在彻底掌控那股情绪之前,他可以容许自己偶尔的失控。
但对宋锦茵,他再有心软,也绝对不会让她成为牵动自己思绪的那一个。
“不吃随便她,她若再好奇,你便事无巨细地告诉她,杀了几个人,怎么杀的人。”
玄二打了个冷颤,虽有不解,但还是应了下来。
踏出书房后,他突然有些想念王管家,只是王管家去了暗卫营,也不知要待几日才能回来。
......
而此时的宋锦茵确实还在听着雪玉打听回来的消息,脑中忍不住想着那些画面。
昨夜碧玉并未讲得太过详细,但如今一听,该是不会输那日刺客的惨状,胃中开始翻涌,宋锦茵有些不适。
从不忍心伤害一只鸟雀,到如今一再听见有人因她而死,甚至她自己也一次又一次地踩上生死之线,心底虽早有了准备,但依旧有些沉重。
可她从来都没想去招惹别人,她只想活着。
回过神,宋锦茵反倒还扯着没有唇色的嘴,出言安抚了雪玉几句,唯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在梦里释放出她心底的害怕。
就这般过了两日。
裴晏舟未再踏进她这间屋子,那点子衣袍像是白送了过来,就为了占她一个地方。
再见到人时,宋锦茵正试图起身。
沈玉鹤留下的药确实好用,她脖子上的淤青消了不少,后背的疼也明显轻了些。
“碧玉姐姐,我这次是真的好多了......”
话音未落,她才发现进来的不是碧玉。
只是两日未见,男人身上又平添了几分冷肃,如刀锋般的轮廓愈加凌厉,让她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脚打了个滑,身子一歪,便被赶上来的人圈住。
腰间还是未见那个荷包,宋锦茵晃了晃神。
鼻尖是熟悉的冷竹香,夹杂着淡淡药膏味,她借力搭住男人的胳膊,站稳后仰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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