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去了,顾将军那处吗?”
宋锦茵带着犹豫开口,眼睛微微湿润。
雨夜寒凉,众人到底是怕冻着了前头的姑娘。
下一瞬,仓凛叹了口气,实在不知如何相瞒,又想起这两日主子的颓然,索性一股脑道了出来。
“顾将军是姑娘的亲生父亲,在主子眼中,自然就和旁人不同,初听闻此事,主子知晓姑娘定会记挂,便想着亲自跑一趟,替姑娘瞧个心安。”
宋锦茵指尖微微蜷缩,落入耳中的话一点点沉入胸口,唤起阵阵酸楚。
仓凛见面前的姑娘出了神,似是生了些触动,他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垂头继续道:“姑娘不知,这两日主子因着曾经的往事有些不太好,只是除了那夜酒醉,每每瞧见姑娘,主子从来都是克制,怕惹得姑娘烦忧。”
“如今主子一心都在姑娘身上,自己都没能熬过曾经的苦楚,却总是惦记着姑娘的心绪,属下知晓不该说这话,但还求锦茵姑娘,若是可以,还盼能对主子稍稍心软一些,起码能让主子撑过这段时日。”
仓凛的话还在继续。
宋锦茵倏地想起了裴晏舟醉酒的那夜,向来隐忍的男人,竟逼得自己还得靠外物来换些安稳。
她心口有些堵,又想起他那夜在她耳畔的呢喃之语,终是模糊了眼。
“他不太好,是为了何事?”
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却仍是在仓凛开口后,尝到了一瞬的窒息。
“国公与主子父子不和一事不是秘密,只是姑娘大抵不知,曾想过要杀主子的人里,有国公。”
仓凛缓缓开口,声音苦涩,“主子自己没能有让他撑下去的父亲,便也不想姑娘一心惦记的顾将军出事。”
宋锦茵突来一阵晕眩,下意识伸出手想撑住旁侧木柱,被雪玉扶住。
有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唤她的名字,可她却只沉浸在仓凛的话里。
她尝过被至亲之人遗弃的滋味,每每在午夜梦回之际惊醒,那样的痛苦她都不敢回想第二次。
可裴晏舟不止是被遗弃。
宋锦茵甚至都无法想,当国公爷提起这个儿子眼中迸发出杀意时,对裴晏舟而言会是怎样的凌迟。
他大抵也想有个安稳的家,所以才会羡慕周延安。
才会在以为周延安消失在世间后,替他小心护着周府,护着那个他从来都不可能会有的家。
宋锦茵心口传来沉闷,和突来的巨石一起,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知道这两日,独处的裴晏舟会是何模样,她只是突然很想见他。
不想再管未消的芥蒂,也不想再管那些横在二人之间的阻碍,她只想先见一见那个男人,听他和自己说话,吃他给自己布的菜。
“明日,仓凛大哥可能替我备辆马车?”
“姑娘?”
“雨太大了,他总不能淋着雨去,又淋着雨回吧。”
仓凛一时瞧不出眼前姑娘的打算,他思忖片刻,犹豫道:“姑娘可是想让属下派人去接主子?”
“嗯,只是我想一同前去。”
宋锦茵点头,吸了吸鼻子,垂眸看向腰间她给自己挑了许久才挑出来的荷包。
以往她虽绣了不少小物,但平日里她要干活,又时不时要遇些糟心事,便也没有戴荷包的习惯,如今她戴上了,雪玉只道是她换了心性,日日替她高兴。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荷包里装着裴晏舟去替她求来的手串,同那道护身符一起,被她仔细戴在了身上。
只是她不愿承认之事便是她的心软。
不敢面对自己在裴晏舟的靠近中逐渐卸下了防备,所以她逃避。
逃避男人满是情意的眼,逃避她的心。
可现在,那些清醒被心疼覆盖,她难得的失了些理智。
“路不好行,姑娘怎可一同前去。”
孙娘子先一步出声,打断了宋锦茵的思绪,“初春本就寒凉,马车再如何安置,也挡不了没日没夜下着的春雨,何况如今姑娘身子已经显怀,正是需安稳之际,万不能奔波。”
“行慢些就是了,届时总能在路上等到他回程。”
宋锦茵笑了笑,眸光却有些黯,“我一同前去,还能早些知晓顾将军的情况,总比我守在这宅子里,胡思乱想的好。”
面前的姑娘生了些固执,可旁人不知,这些固执皆是因着心酸。
她的爹爹有她挂念,有董家姐妹挂念,甚至还有千里之外的荣霞县主挂念。
可裴晏舟,大抵早已不知被挂念是何滋味。
她总得让他知晓,这世间也还是有盼着他安好之人,不管有没有血缘。
“我要去的。”宋锦茵又道,语气坚定。
“姑娘,孙娘子说的是。”
仓凛上前一步,沉声开口:“姑娘与其亲自劳累奔波这一趟,不如写封书信让人送过去,主子瞧见,一定会尽快回来,不会让姑娘忧心太久。”
“那不一样,若是仓凛大哥有些为难的话,”宋锦茵略一沉吟,看向雪玉,“雪玉明日可能替我去车行瞧瞧?”
一直陪在宋锦茵身侧的姑娘回过神,听见这声询问,无半分犹豫便点了头。
“好,我天一亮就去,若定了马车,届时我陪着姐姐一起,路上也能照顾姐姐。”
仓凛见状,眉心拧了拧。
只是瞧见前头一脸真诚的雪玉,一句轻斥转了个弯,又被他压了下去。
到底还是年纪小,面上瞧着再稳重,本心里也还是那个依赖锦茵姑娘的小丫头。
“还是属下来安置吧。”
知晓拗不过面前的姑娘,仓凛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姑娘这一趟,即便是为了顾将军,主子瞧见,心里怎么也该能多几分高兴,届时哪怕让他领罚,他也心甘情愿。
“姑娘先进屋,莫要着了风寒,后头的事,属下一定给姑娘安排妥当。”
“那便有劳仓凛大哥了。”
......
屋里热气弥漫,瞬间便驱散了几人身上的寒意。
宋锦茵又恢复了平静。
旁人瞧不透她心中所想,不知她是否对离开的世子生了挂念,只是在屋里静下来后,她又拿出了针线篓子里一个绣好的荷包瞧了瞧,而后收了起来。
瞧着,像是给男子的佩戴之物。
夜色沉沉,宋锦茵终是回了床榻,在无人瞧见的昏暗烛火下,她忆起仓凛的话,一点点红了眼。
即便是冷静下来,她也没有后悔。
她更是骗不了自己,此时此刻,她确实想见那个男人。
烛火昏暗,摇晃出睡意。
宋锦茵终是闭上了眼,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翌日仓凛备下的马车,却没能如她所想那般,载着她驶出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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