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意澜像是在琢磨着姐姐的说辞,咬着唇迟迟未开口。
可就在董知星准备松口气时,旁侧的小姑娘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意澜?”
“姐姐本心里还是瞧不上锦茵姑娘,也不愿承认她对我们的相助,可明明在岭南时,姐姐相助过那么多人,那时候的姐姐没有私心没有贪念,也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董意澜抬手擦了擦眼,突然就不想再停留。
“母亲和顾叔若是知晓了,也一定会对姐姐很失望,我不想同姐姐说了,外头天凉,人家姑娘还一直等在那,姐姐总是觉得自己有礼,如此,姐姐便自己抉择吧,只是连意澜都瞧得出那位世子对旁人毫无心思,姐姐应当也该心中有数才是。”
董意澜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再看面前的姐姐,转身离开了此处。
失望二字落进董知星的耳中,让她浑身一震。
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心底争执的两处像是隐约分出了胜负。
直到厢房空了下来,董知星才回过神,匆匆离开了此处。
......
前厅里的两人面色沉稳,聊了许久。
顾简平起身时,看了看旁侧大夫留下的方子,斟酌了片刻,还是将其收进了袖口。
“多谢世子,若头疾能医,往后定将世子恩情铭记于心,只是这几日贸然带走木大夫,不知世子身侧可还方便?”
“无妨。”
裴晏舟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袖口,“只是为着稳妥,此事最好先莫要让旁人知晓,免得上次的刺客还未查清缘由,又引来了其他。”
“旧疾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自然不会同旁人多提。”
顾简平点头道:“至于刺客,我已让人报回京都,有陛下做主,想来该是会查得快一些。”
裴晏舟同人行出前厅,将顾简平的安排记在了心里。
是该让陛下知晓他与顾简平有过来往,待之后将人接回京都,才能对得上他的说辞。
“这洛城太守失职一事,可要我助世子一把?”
“多谢顾将军,那几家已经被扣下,马上便是前太守了。”
顾简平的声音拉回了裴晏舟的思绪。
男人眉峰轻挑,无谓地勾了勾唇,“无需劳烦顾将军出面,只是当年顾将军治水的功绩,可不好落到这样的人手中。”
“我远在岭南,并不在意这些功名。”
“顾将军确实可以不要,但眼下,还是领着更为稳妥。”
顾简平眉心拧了拧,有些为难,他虽还不至于到功高盖主的地位,但这些东西,多了反倒会成为拖累。
只是裴家世子也并未说错。
他可以不要,但旁人绝不能随意接过。
若是这样的事继续落到冯太守身上,极有可能会成为他的一道保命符,给他留下一丝喘息,甚至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这样的官留下,只会是百姓的灾难。
说话间院中有身影靠近,裴晏舟掀眸扫了一眼,在不觉中冷了脸色。
“知星怎得一个人回来了?”
“我适才瞧顾叔头疾犯了,一路有些心神不宁,无心游园,便想着先过来瞧瞧。”
“老毛病而已,知星也不是第一次瞧见。”
两人停下话头。
顾简平看向来人,脸上的笑不似平日里那般和蔼。
余光中映出裴世子的脸,察觉到他身上传出的冷意,顾简平明白,这位该是也看出了眼前姑娘的心思,且,极其不耐,应当是无半分来往之意。
顾简平有些愁,眼下这位忍着,怕是还不想撕破脸,但知星若一直这般,就不好说了。
“去唤着意澜,我们也该回客栈了。”
“已经有丫鬟去了呢,顾叔。”
董知星看着顾简平笑了笑,而后目光落到旁侧的裴晏舟身上,朝着他福了福身子。
“今日多谢世子款待,锦茵姑娘说,那水榭附近种了不少奇花,池中锦鲤也是别处送来的稀罕物,知星不过几日便要回岭南,本不该再叨扰,但锦茵姑娘有相邀之意,知星想,往后兴许会有来往,便也不好推拒。”
这些地方不过是她同丫鬟闲聊时听来,至于相邀之意,也只是一路行去时的随口之言。
董知星并不怕宋锦茵告状。
爱嚼舌根向来都是小妾手段,只会让人厌倦得更快。
她眼下只想在回岭南前多瞧一瞧这位世子。
兴许瞧多了,初见时的惊艳便能散去,她便也能控制住私心,不再越走越偏。
若仍是念念不忘,那她一定会想法子争了那个位置。
至于有恩于她的宋锦茵......
多一名女子,她并不在意。
“茵茵邀你?”
裴晏舟嗤笑,总算是开了口,重复的言语带着让人听不出喜怒的语气。
董知星心里一沉,硬着头皮笑道:“许是锦茵姑娘喜欢热闹,说她这宅子太大,平日里有些,无趣。”
裴晏舟的目光带着打量,冷冷落在面前女子的身上,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让顾简平暗道不好。
只是这一局面最终被一声清脆的顾叔打断。
几人齐齐望去。
宋锦茵不知何时领着董意澜回了前头,正停在不远处,看向他们。
裴晏舟上前接人,下意识便想去牵她,探一探她手心的凉意,可他的姑娘极快便侧过了身,避开了他的亲近。
“茵茵......”
男人挺拔身形停在跟前,相貌出众,棱角分明,周身还有未散去的深沉。
可一开口,却再无半分世子的气势。
......
离开前,顾简平突然停下步子,转身看向送了很远的宋锦茵。
董家两姐妹已经上了马车,他忆起适才裴世子瞧知星时透出的冷意,心中不免生了些担忧。
若是知星那拦不住,也总得有个人能劝一劝世子,莫要在不耐下直接动手。
可姑娘家的事不好戳破,他斟酌了片刻,不知该如何提起。
“顾将军可还有事?”
宋锦茵瞧出了他的犹豫,先一步开口,宛如弯月的眼带着浅浅笑意,让人心中熨帖,下意识生出亲近。
可越是这样,顾简平就越有莫名的愧疚。
许久,他摇了摇头,忽然便说了一句,“茵茵姑娘,对不住。”
宋锦茵的心骤然一紧,可眼前的人除了那句对不住,却又再无其他言语。
她溢出苦笑,还以为是突然有往事的影子,逼得眼前的中年男子低下了头。
可终究只是一场空想,宋锦茵回过神。
对不住什么,她想不明白。
只是见着已过不惑却不能相认的父亲,宋锦茵突然又有些克制不住。
直到车帘卷起,董知星探出头,而面前的人瞧着马车里的姑娘看向裴晏舟欲说还休的眼,眉心愈加紧拧,她才反应过来。
这句对不住,怕是为着董知星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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