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人行礼间,宋锦茵退回了裴慕笙的身侧。
适才那人的调侃落到她身上,夹杂着肆意的打量,让她心中不适。
可宋锦茵知晓,有许幼宜在的地方,裴晏舟不会让人落许幼宜的面子,故而若是开口,被嘲的只会是她。
好在这处还有位三皇子,暂让她免了嘲讽。
可这几步她退了,却没想许幼宜还是盯上了她。
来人停到裴晏舟跟前,裙摆飞扬。
“还是这个丫鬟让我瞧得顺眼,好歹是旧识,正好今日出府身侧没带人,世子哥哥可否将她借我一日?”
裴晏舟久未出声,只唇角噙着淡笑,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瞧不出喜怒。
只是不知许幼宜想到了什么,她行到宋锦茵面前,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
“昨夜梦到了些往事,没承想今日就瞧见了你,你素来心细,应当还记得我的喜好,就是不知世子哥哥可否割爱,让你我聚上一聚。”
一旁的裴慕笙眉心闪过狐疑。
宋锦茵和许幼宜相熟一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只是眼前这位许家姑娘,明显不是真想叙旧的神情,反倒一双眼中,裹挟着恨意。
叶家姑娘她倒是不怵对上,但许幼宜有大哥护着,裴慕笙不敢贸然出头。
可她依旧拉了拉宋锦茵。
大哥适才还特意想将人留下说话,想来该不会顺着许家姑娘的意才是。
裴晏舟并没有接着许幼宜开口,反倒是外头跟着过来的几家公子,语带调笑。
“幼宜姑娘这话说的,怕不是瞧见世子同这婢女站在一处,吃味了?”
“都说裴世子连宫里的品茗宴都拒了,只愿同幼宜姑娘来往,眼下这幼宜姑娘特意赶来寻世子,不过就是讨要一个婢女陪着,若是世子不点头,在下都要看不过眼了。”
“盛公子看不过眼的地方倒是不少。”
虽然来人面上在替她说话,但许幼宜依旧看不惯这盛家人,只是一想起昨夜梦中的那场大火,她压在心底许久的恨意便又开始翻涌。
“世子哥哥若是不愿意便罢了,幼宜也不是那等一定要人伺候的姑娘,不过就是瞧着这丫头长得水灵,又合我性子,想着既是与她相识一场,不若替她同我府中管事说一说亲,往后,兴许你我能走得更近一些。”
顿了顿,许幼宜偏了偏头,侧身看向神色不明的裴晏舟。
“世子哥哥,你不会舍不得将她许人吧?”
眼前的人笑着开口,旁人倒不觉得她有多咄咄逼人,可这话里的两人,都听出了她的逼迫之意。
宋锦茵手脚被冻得没了知觉。
她站在裴慕笙身侧,恍惚了一瞬。
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看戏,看一对有情人吃味打闹的戏,而她成了戏里被拿捏的人,轻飘飘的就能被定了未来的路。
唯有三姑娘还挡在她前头,记得她也是个会害怕的人。
宋锦茵心生悲凉,抬眸看向面前的许幼宜。
周延安被困在那场大火的最后,终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可他还是没能从那场火中逃出,许幼宜也还是将恨放到了她的身上,怎么也不愿相信她说的话。
她其实早该知道,许幼宜的性子,这次回京都,又如何会真的放过她。
可她却又想着,或许曾经几人私下的交心,会让许幼宜的恨淡一些,会让她明白,她其实一直都被周延安放在了心尖上。
没落到坚定爱意的,从来都只是不起眼的宋锦茵。
可眼下她突然发现,许幼宜的恨,应当是消不掉了。
宋锦茵没了最开始的悲寂,反倒抬了抬头,迎着巷口吹来的风。
她突然也想知道,许幼宜开口后,裴晏舟还会不会把她留下。
巷子静了一瞬。
裴晏舟笑得邪肆,眉间冷意弥漫。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许幼宜的身上,仿若漫不经心,却又一字一顿,压得人心里喘不过气。
“依你便是。”
比宋锦茵先一步反应过来的是裴慕笙。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开了口的大哥,唇瓣翕动,却发不出任何询问之声。
这一让,宋锦茵的名声便有了污点,往后一个贵妾怕是都难以当上。
裴慕笙有些想不明白,她的这个大哥,为何会为了许家姑娘做到如此地步。
而余光中的少女安静站在旁侧,小脸微微抬起,细看之下,唇角似乎还扬着笑。
日光洒在她身上,像是替她罩了一层易脆的琉璃,她孤傲地撑起了一切,却又深知,她撑起来的那番天地,其实无比脆弱。
裴慕笙突然就不敢去看。
她甚至感到了自己心底的卑劣,想开口替她反驳一句的勇气,也因着忆起自己三房的身份而消失殆尽。
最后还是宋锦茵一步步走向了许幼宜,停在她跟前,屈膝说了句多谢姑娘。
可多谢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连裴晏舟松口,没再强留她在身侧这件事,她也好似没什么反应。
“今日既是跟了我,可便再听不得旁人的吩咐了。”
许幼宜弯着唇,回身看了看后头,“适才闻到了炒栗子的味道,可我想吃城西的炒栗子,你若脚程快一些,该是能趁热送来。”
从这里行去城西,按她的脚程,一个时辰大抵是少不了。
可冬日的天,送来的栗子又能剩多少热意。
宋锦茵连争辩都懒得开口,她知道拒了这场城西,还有城南城北,她也还记得,曾经的许幼宜,压根就不喜欢吃那些东西。
她点头应下,没有求饶和抗拒。
身上落了几道带着戏谑的打量,宋锦茵强忍着不适,从他们身侧经过。
胃中又有翻涌,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去看裴晏舟一眼。
三皇子察觉到几人之间的诡异,但最终还是看向了盛家人,太子的外家。
他插手不了裴晏舟的打算,也不愿在盛家人面前太过显露他与裴晏舟的关系。
翻身上马,三皇子拉了拉缰绳,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
“除了东宫,本皇子倒是难得在宫外与盛家碰到一处,没承想竟是因着许家姑娘,碰了这么一面。”
“让三皇子见笑了,在下几人也不过是许久未瞧见幼宜姑娘,想着跟上来叙叙旧,若是殿下赏脸,不如一同聚上一聚?”
“不凑巧,今日本皇子已应下了旁人。”
原本还在打量宋锦茵的几人回过神,饶是他们上头有皇后和太子,也不好对着这位颇受帝王看重的三皇子摆脸色。
而在几人说话间,裴晏舟的目光落到了离开的宋锦茵身上。
他看着她渐行渐远,一步一步像是落不到实处,裴晏舟的心底裹挟着汹涌,如狂风骤雨前的压抑。
直到那身影在巷口处猛然停下,像是突然撞到了什么,他才陡然一惊,大步跟了上去。
“沈大夫。”
宋锦茵瞧见那双扶住她的手,在见她站稳后又收了回去,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同之前的几次一样,她不免又多了几分感激。
“又与姑娘遇见,当真是有些缘分。”
顿了顿,沈玉鹤又看了一眼她的脸,“姑娘可是有何不适?”
宋锦茵点头,她确实有些难受,只是想起后头还站着一群人,她往旁边行了几步,又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今日吹了风,一时昏沉难捱。”
“怕不是......”
沈玉鹤抬手拂过她的手腕,和煦褪去,眉眼皱了皱,原本的温润被冷肃代替。
视线里,一抹高大的身影行来,似瞧见了他的动作,阴沉更甚。
光影朦胧晦暗,遮住了男人的神色,却遮不住他周身的冷峻。
沈玉鹤突然便停了话头,对上了那道凌厉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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