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大雾笼罩玉京城,青虚虚天光融化在雾气里把万物染成灰白色。
一辆嵌有【敕封锦羽卫】标记的马车一大早出城,赶到北郊红叶庵时大雾才淡了几分。
尼姑庵后院,顾淮下车进密道。
经过三道岗哨和两次阵法盘查后来到一间石屋。
屋中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三位大佬已经到了。
相互见礼,众人落座。
主审之一的大理寺卿夏尚抿了口茶道,“诸位大人,议议吧,此案我等该如何交差?”
今日是最后一次审问,审问后就要定罪了。
但定什么罪,夏尚很头疼。
案情很简单。
安州巡抚刘长吉私通北蛮国进行秘密贸易,把朝廷禁止外销的丹药、符箓以及阵法用具等物卖给了敌国从中牟取暴利。
丹符阵器诸道历来是人族强项,用以对抗妖、魔、鬼、蛮各族的利器,中原人族王朝历来严格管控相关制品外销。
安州巡抚为一己私利私通北蛮,性质极其严重不亚于叛国投敌。
女帝震怒之下将刘长吉千刀万剐灭九族,这是去年轰动天下的大案。
后来又查出一部分阵法制品的制作者是玄真谷,这个门派就被牵连进来。
不过从三次审问以及掌握的证据来看,玄真谷确实与通敌无关。
玄真谷不算什么大门派,千年来以阵法见长,本就是塞北道三州阵法军需提供商之一,这在兵部是有备案的。
巡抚刘长吉将阵法军需私自卖给敌国,玄真谷并不知情,其实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正常来讲核实情况后就该无罪释放。
上纲上线至多吊销兵部备案,取消为官军提供阵法军需的资格。
按理说大理寺出个堂官审理一下就完事了,可当今女帝以最高审问级别对待,甚至派来心腹宠臣当陪审。
这到底是想审出什么来?
三位当朝大佬心里实在没底。
上次停审之后三人两次觐见陛下想探探底,那位清丽至极的皇帝陛下也只说了句葫芦话,反让三位大佬更加没底了。
众所周知,案件本身是什么,不重要;陛下想审出什么,最重要。
可陛下不说,三人实在猜不出来。
眼看就要结案了,这案子怎么结,实在让人头疼。
大理寺卿夏尚起了头,刑部尚书李学真看向顾淮,老脸笑得十分灿烂,抱拳道:“顾大人,依您的意思,此案该如何结呢?”
六部尚书从二品大员,当之无愧的当朝大佬如此谦恭姿态,顾淮却半仰半卧地倒在椅子里抿着茶,好像没听见一样,十足嚣张气焰,没有丝毫恭敬之意。
不是他天生好装杯,而是心里清楚。
不失宠,就算再嚣张这些大佬也会忍。
失了宠,就算自己跪下给他们舔鞋底也没用。
刑部尚书问过来,顾淮心里倒是暗自笑话自己。
为了把此案判决引导向自己期望的方向,他昨晚想了半宿,准备了好多说辞。
现在才明白,三位大佬的压力远在自己之上。
他装逼不说话,李学真与夏尚相视一眼,又都看向左都御史徐沛,意思是:该你了!
三位大佬早有碰头,商量出的主意就是让顾淮拿主意。
天字号第一宠臣,陛下贴身心腹,别管是弄臣、佞臣、奸臣还是丑臣,最了解陛下心思的一定是这位。
这个时候顾淮不说话,实在难办。
徐沛轻咳一声,陪着笑脸道:“老弟,此案错综复杂,我等年事已高委实有些看不清,老弟古道热肠,总不能看几位老哥哥的笑话吧。”
“是啊是啊。”
夏尚和李学真连连点头。
‘谁古道热肠?你全家都古道热肠!’
顾淮心里暗骂,心知这三个老登没安好心也不介意,眼下正是要人情的时候。
他撇嘴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徐大人言重了,下官区区一个陪审是来学习的,哪里敢看三位大人的笑话。”
三個须发花白的半大老头儿彼此相视,又微微点头。
听得懂,这是让己方出价码。
大理寺卿夏尚笑道:“顾老弟,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只要此案能办得让陛下满意,你这三位老哥哥必忘不了今日之情,今后老弟一张二指宽小纸条,我三人必尽心尽力,绝不违今日之言。”
李学真和徐沛同声道:“正是此意!”
顾淮笑道:“当真?”
“比真金还真!”三位大佬连连点头。
“那好。”顾淮坐直身体,“既然三位老哥哥如此至诚,我就帮这一回!”
朝廷司法尽在三司衙门,三位大佬的承诺价值连城。
这一波,血赚!
……
再次开审,堂下带来案犯青云子。
这是个须发皆白的干瘦老头儿,一身囚衣带着手铐脚镣,双手双脚乃至脖颈上都扣着丹田锁。
身为玄真谷掌门,青云子自身修为并不算高只有五品八阶。
如果让他充分准备,三品大宗师也未必是对手,这是阵师的优势。
不过此时的青云子早已失去了道修掌门的神采,佝偻着身体跪到堂下,好似一只垂死老狗。
照常验明正身过后,大理寺卿夏尚拍了下惊堂木,“本案事实已明,依大虞律,经三司商定于本日结案,本官宣判如下!”
“玄真谷伙同安州巡抚刘长吉通敌叛国,判:宗门上下所有成年人等枭首示众,未成年男子发配边疆永世为奴,未成年女子发配教坊司为妓,有修为者废除丹田,门下所有财物没收充公!”
“掌门青云子罪大恶极,判:剐刑,诛九族!”
“玄真谷江湖除名,历代祖师列入罪民阁,遭万世唾骂!”
“择日行刑!”
堂下,青云子全身一震,不可置信的仰头望过来,一双老眼惊恐大睁:“大人、大人,冤枉啊!我宗没有通敌没有叛国啊,大人,我宗冤枉啊!”
“咄!”
夏尚再拍惊堂木,“还敢胡言!”目光一扫两旁牢卫,“叉下去!”
而青云子疯了一般跪爬着,扣着铁铐的手奋力向前伸着,歇斯底里地哭嚎着:“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四根铁棍已插在他身下,向上一抬,牢卫架起青云子离开大堂。
走廊里传来老道疯狂喊冤声,随即一声闷响就没了声音,只有阵阵凄惨回音在大堂中回荡。
案犯押走,大堂里夏尚一口气松下来,颓然倚在靠背上。
不仅是他,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也是如此。
三位当朝大佬不由同时看向旁案后的英俊男子。
“老弟,这么判…行吗?”刑部尚书李学真声音和胡子一起颤抖。
后悔听了顾淮。
如此乱断案,真是陛下的意思?
如果不是,可被顾小丑害苦了!
顾淮微微一笑起身,“三位老哥哥,信我者、得圣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