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开得胜,大军回朝,这是大喜事呢。”
方玧抿唇浅笑,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用银叉子拨弄盘中的烤红薯,边又道。
“刚好来年,皇上又要添两位皇嗣,更要紧是有了嫡子,可谓双喜临门,可见来年定是个好光景。”
裴曜心情也不错,“朕只盼着这战事赶紧了结了,也好少苦些将士百姓。”
摸着良心说,他自己除了费心些,衣食住行还是安稳,究竟吃苦受累的,还是那些冲杀的将士和边疆被战火波及的百姓。
“皇上爱兵如子,爱民如子,待战火平息,一定很快能重振繁荣光景。”方玧柔声道。
正说着话呢,福喜匆匆打外头跑了进来,脸色十分焦急。
“皇上,敦王殿下派人来报,说上阳国六皇子在狱中中毒了,现如今生命垂危!”
“中毒了?!”裴曜剑眉横起,立马起身,“那么多人看着,怎么会中毒呢,毒药如何进的了大牢!”
福喜摇头,“皇上快去看看吧,传信的人还等在景乾宫。”
此刻方玧也是惊讶,跟着站起了身。
“皇上去吧,国事要紧。”
裴曜低低的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玉璋宫。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后,方玧的面色也愈发沉重几分。
“怎么会有毒药呢,这是谁想害死那位六皇子,眼看着两国就要停战议和,此刻那上阳国六皇子没了,岂不容易生变故。”
“是啊,先前上阳国集结大军宣战,就是因为这位六皇子被俘虏了,可见上阳国君疼爱这个儿子呢。”
青容站在她身侧,也是跟着蹙紧了眉头。
方玧敛眸,转身回了室内。
“能把毒药送进刑部大牢内,这位六皇子还是单独被关押的,没有点儿人脉手段,定做不到。”
“可究竟是谁会如此行事呢。”雁微不解。
方玧摇了摇头,“一时也猜不出,叫人听着些景乾宫的消息吧,我总觉得此事蹊跷。”
两个丫鬟点了点头,也是神色凝重。
而彼时御书房内,刑部尚书还有敦王以及陆丞相都在。
君臣四个见面,都是脸色凝重。
“人现在怎么样了?”
“暂时控制住了伤情,但毒性太烈,恐凶多吉少,外头的郎中,比不得太医医术精湛。”
敦王上前回话。
闻言,裴曜直接吩咐,“让郭妙春去,洪正,去请人。”
“是。”洪正拱手。
快步就赶往太医院去请郭院判了。
也是看得出,皇上要保这位上阳国的六皇子不死。
“臣已经派人去严查了蔺琮的饮食,但均无问题,可蔺琮的吃喝都是由狱中单独做的,除了这些,他也没有旁的东西入口。”
刑部尚书上前,沉声禀报。
这个蔺琮便是那上阳国六皇子的名字。
陆丞相眉头紧蹙,“会不会有将毒分别下在饭和菜之中,单独查验无毒,同时吃下后,就会在体内毒发的情况。”
“丞相所言,从前有过例子,所以下官已经命人查过了,但确保,饭菜送去的时候,没有问题。”刑部尚书道。
“所以若是饭菜有问题,当是在狱中出的。”裴曜冷声道,“送饭菜的狱卒可抓去审问了?”
敦王点头,“已经命人审了,还没出结果。”
“尽全力保住人的性命,所有能和他接触到的人,都查,牢房内也要查,不可放过一丝一毫。”裴曜沉声命令。
现如今战局好不容易有了稳定的趋势,并且我军占到了优势,绝对不能因为一个人质的生死,再节外生枝。
这么个小插曲让原本心情不错的裴曜,现如今又微微烦躁起来。
但现在急也没有用,只能静等结果。
与此同时,北疆军中再出噩耗。
拼命将秦国公的尸身从敌军手中带回来的,秦国公的长子,霍明旭,因重伤而不治身亡。
军中物资紧缺,军医更是比不得京中太医的医术精湛,当时霍明旭就身中数箭,靠着一口气拼杀回来的,即便有金丝软甲护住了要害,可身上的伤口太多,失血太多,北境又极寒,终究还是没撑住。
而彼时,秦国公的尸身才刚启程送回京都安葬,霍明煊料理了父亲的后事,还没缓多少天,又赤红着眼,跪在了长兄的榻前。
霍明旭过世前,回光返照之时,拉着幼弟的手,一一交代这北疆城防,军中政务,直说到最后,才提起了家中。
“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不孝,你班师回朝后,替我向母亲磕头请罪,你嫂嫂好强,我不在了,她养育一双儿女,更是艰难,大哥求你替我多照顾她们些,这一缕头发,你带给她,我此生不能陪她白头,来世定加倍弥补。”
“大哥!”
霍明煊将额头抵在长兄的手背上,泪水打湿了一片。
不多时,那原本紧拉着他的手,忽的就松开了。
刘勤陪伴在侧,沉默不语,却也是眼眶微红。
他实在知道,这回大战之中,这位霍家大公子虽无多少杀敌的战功,但切切实实的,是整个军队的后方支撑。
后方不稳,前线何以战?
收起了悲痛,霍明煊即刻安排长兄的亲信,将长兄尸身送回京都。
烈烈寒风像剔骨的刀,刮得人脸上生疼。
霍明煊与刘勤并肩而立,不远处的一片灯火,是扎营的上阳国军队。
“国仇家恨,此战,我必胜。”
他语气平静,但眸中却燃烧着翻滚的怒意,似一把火,要燃尽这战场。
刘勤不语,只取下腰间装着烈酒的壶,猛灌一口,又递给了他。
霍明煊接过,亦是仰头饮下一大口。
那样子不像是在喝酒,更像是在饮敌军的血。
而就是这样一群人,用血肉白骨换来的战局,在京城,却有人想要动摇。
裴曜一夜未眠,终于在后半夜,等来了刑部的消息。
说是给上阳国六皇子送饭的狱卒招了。
毒并非是下在饭食里,而是被他抹在了蔺琮的伤口上。
对待这样的囚犯,狱卒偶尔打骂几句,都是常事,无人会在意。
那狱卒便是在拉扯之时,故意掐了蔺琮胳膊上的伤,将藏在自己指甲里的毒药,沾到了对方的伤口上。
可问及他为何要杀人时,他却说是因为他从前是秦国公府的家丁,后来入刑部做了狱卒,听闻秦国公被杀害,所以想杀了这上阳国的六皇子,为秦国公报仇。
但这回答,裴曜是不信的。
只是再不信也没法子,那狱卒竟然趁人不备,抢了刑具,自尽身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