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别人能忍。
暴躁的李如松是忍不了的……
当下李大公子便又急吼吼冲进了书房,给京里写奏折,给家里写信要援兵,卯足了力气要干一票狠的。
厅中。
马林看着李如松的背影,担忧道:“这……”
沈烈却沉吟着,挥了挥手,轻声道:“打不打,从哪里调兵还是得京里说了算,咱们只需备战便可。”
事已至此。
尽力而为便是。
马林点点头,忙道:“某这就回去整顿兵马。”
随着马林匆匆离去,厅中只剩下沈烈一人,便又一次变得沉寂下来,随着下人端来了茶水。
沈烈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便缓缓站了起来,出了门,翻身上马,便向着平遥镖局走去。
那步履却有些沉重。
又两日后。
京城。
万历十年已经过了一半。
眼看着进入了炎炎夏日。
太师病重,不能理政的传言开始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蔓延,茶楼酒肆之中,各种流言蜚语便一天天多了起来。
尤其是这两天,从山西来的行商陆续带来了各种半真半假的消息,据说鞑靼人又犯边了。
宣府大同那边,眼看着又闹腾起来了。
于是乎。
家里上了年纪的老者便纷纷担心起来,那些年鞑靼骑兵肆虐京畿的惨痛回忆在心中浮现着。
“多少年了呀……”
老人们叹着气,数落着大明边军的不争气,还有那些鞑靼人,瓦剌人的凶狠野蛮。
而一些消息灵通的富贵人家已经开始居家南迁。
此刻奉天殿内。
百官齐黯。
接到山西急报求援的朱翊钧,端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一言不发的官员们,便又被这大明的文官们上了一课。
在皇权面前屡次受挫的言官们,开始选择了闭口不言……
不配合。
装死。
彻底摆烂了。
那泥菩萨一般的神态好似在说,你是天子,你不是能耐么,不是要当马上皇帝么。
有本事你御驾亲征呀。
别来让咱们这些读书人建言献策。
甚至于。
朱翊钧从这些朝臣的态度里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此刻他觉得,这些人都在等着看他这个皇帝的笑话。
又或者。
这百官之中有很多人,巴不得他御驾亲征,然后在半路上被鞑靼人给劫了,最好是战死了,然后便重演英宗年间的旧事。
再扶持年幼的皇长子上位……
可这一次,朱翊钧出奇的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叫内阁调拨军械钱粮,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随着太监高唱了一声退朝。
大人们便山呼起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山呼万岁之声是如此嘲讽。
怒气冲冲的朱翊钧下了朝,便习惯性的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母子二人相顾无言。
看着皇帝儿子嘴角的水疱,李太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来人……去御医院,叫人多预备一些朝鲜进贡的老参。”
她看了看儿子。
很想说。
别死撑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紧去太师府,找你老师问计,非得等鞑靼大军杀到京畿么?
火烧眉毛了呀!
此时朱翊钧脸色有些黑,可是却并未反驳。
只是有些闷。
李太后便赶忙道:“备车……去太师府。”
于是慈宁宫上下便忙碌了起来,李太后自然心知肚明,关键时刻不还得靠太师么。
半个时辰后。
太师府。
卧房中弥漫着草药的气味。
随着房门打开。
张简修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然后在张居正耳边轻声道:“爹……太后来了。”
宛如死人一般的张居正闭着眼睛,应了一声:“嗯,请代为父禀告太后,老臣病体未愈,失仪之处还请太后恕罪。”
张简修顿了顿,又道:“爹……陛下也来了。”
话音落。
张居正便睁开了眼睛,那苍老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
嘴角微微抽搐着,张居正虚弱道:“将老夫扶起来……迎驾。”
张简修赶忙应了一声:“是。”
然后赶忙挥了挥手,让下人们将软榻抬了进来,搀扶着老父亲下了床,小心翼翼的抬到书房。
这一通忙碌。
等到下人推开了书房的门,房中的景象,让张简修一呆,只见太后在大太监冯保的搀扶下,轻移莲步走了过来。
而皇上……
正背对着他。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后花园。
似乎还有些抹不开面子。
“咳。”
随着张居正发出了一声轻咳,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太后赶忙快走了几步,按住了老太师的胳膊。
“太师免礼。”
李太后一脸的焦急,心说都这样了就别折腾了。
又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臣叩见圣慈太后,叩见……陛下。”
站在窗边的万岁爷终于回过头,捏着鼻子认了,从口中憋出了几个字:“太师免礼。”
一阵尴尬过后。
李太后向着张简修使了个眼色,张简修会意,便赶忙护着太后从书房中走了出去,在门外伺候着。
让师徒二人,和大太监冯保单独相处。
隔着一道房门。
一阵难捱的沉默过后。
终于。
房中响起了万岁爷低沉的声音:“如今鞑靼来犯,宣大告急,但不知太师意下如何。”
这话一说出来。
李太后和张简修同时松了口气,尤其是李太后,她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可她心中明白。
这大明呀。
十年了。
只要这对天底下最独特的师徒不闹别扭,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商议对策,就没有过不去的槛。
耳边又传来张居正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嗯。”
随着张简修将房门掩上,陪着太后在后花园转悠了前来。
书房中。
张居正却在冯保的搀扶下,将佝偻的身体却直了起来,接过皇帝递过来的奏报认真翻看着,沉吟着。
“顺义王,顺义王……”
张居正口中喃喃自语着,冷笑了起来:“这老东西竟也不甘寂寞了。”
话音落。
张居正便低沉道:“笔墨伺候。”
一旁。
冯保赶忙应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砚台打开,倒了点水开始研磨,然后主动承担起了记录的任务。
“太师尽管说……咱家来记。”
随着张居正娓娓道来,朱翊钧凝神倾听,冯保开始记录……
从天子亲政之后,这曾经一度搁浅的大明三叉戟,再一次,在这艰难的时刻发挥了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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