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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看试手,补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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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网址:xs陆小二有些不记得自己与付江南在这片人间里走了多久,才终于重新穿过花海穿过大湖,出现在了那片满是云雾的山崖前。

  很是庆幸的是,那座叫做敬亭的山依旧还在那里。

  小少年很是清晰地想起了当初练完剑之后,在云雾里独上春山的事。

  所以他站在那里,又回头看着那片很是辽广的,向着云雾深处而去,不知究竟变得有多宽的大湖。

  付江南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很是老实地跟在陆小二身后。

  其实他还是有些可惜。

  “白玉京如果留在了这里,可能以后我们再也进不来了。”

  陆小二站在那里,一面想着当初陆小三在湖底背诗名想着逃离干的那些蠢事,一面心不在焉地说道:“白玉京也在剑谱里,不是吗?”

  付江南愣了一愣。

  而后从怀里摸出来了那一本陆小小交给他的手抄剑谱,翻了许久,确实找到了那样一句天上白玉京的记载。

  这个少年若有所思地转头看着陆小二,说道:“难怪师兄先前会说算了。原来师兄早就想到这里了。”

  陆小二却是有些走神,听到这里有些茫然的转回头来,看着付江南说道:“什么想到这里了?”

  付江南将那本天涯剑宗的剑谱在陆小二眼前晃了晃,白玉京三个字确实很是显眼。

  陆小二明白了过来,站在那里默默地看了那本册子许久,而后从付江南手里拿了出来。

  付江南还没有明白陆小二要做什么,这个小少年却是极为干脆利落地将那一页撕了下来,在付江南错愕的神色里,点燃了剑火,将它焚烧了起来。

  付江南一直到那张纸张烧成了一些像是灰红色的蝴蝶一样的烬火在风里飘飞而去,才反应了过来,转头怔怔地看着陆小二。

  “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陆小二捻了捻手里的灰烬,轻声说道:“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不要反悔。师弟你在岭南待得时间不久,所以有些东西也许不是很清楚......”

  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少年,却是成熟得好似三十岁一般,静静地看着眼前云崖大湖。

  “岭南要做星火燎原,而不是江河下流。”

  也许在很多年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并且记得当初那样一片青山里,某个剑修在杀了一些人之后,看着臂弯里拭下的好似杜鹃一般的血色,很是悲哀地说着——师兄我下流了。

  但总有些关于岭南的秉性,是会传承下去的。

  这也是当初顾山鸿与听风吟要将岭南的少年们送往北方的原因。

  付江南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很是唏嘘地说道:“师兄说得对。”

  陆小二没有再怀念从前。

  陆小三背完剑名离开了,草为萤不知道死在天上哪里了,小镇有了新的主人,有了新的故事,也许还有了新的独属于他们的时间河流。

  从前都是回不来了的。

  小少年转身向着山上而去。

  穿过那些山道,一直走到了某处云雾高崖之上。

  付江南看着眼前好像已经没有路了的山崖,有些惊讶地说道:“是从这里离开的?”

  陆小二握着溪午剑,走到崖边,看了许久,轻声说道:“以前是的,现在我也不知道。也许从这里走出去,便直接摔死了。不过不从这里走,我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走了,那我们只能困在这里,等待着很多年后——如果你们说的是对的,天上镇的时间会更快,那么只能是很多年后,虚长了很多岁的我们,会看见还是少年的师叔走进来,带我们离开。”

  付江南惆怅地说道:“好吧。”

  陆小二没有再说什么,握着断剑,闭上眼,向前一步踏出。

  付江南有些提心吊胆,毕竟山崖大湖都在生长,这处高崖往下都只有云雾,谁也不知道往下究竟有多高,倘若二人境界再高点,大概确实不怕。

  但没有倘若。

  不过好在那种失足坠落的事并没有发生。

  小少年好像凭空踏入了某片平静的大湖之中一般,在荡起了一些波纹之后,便消失在了那里。

  付江南见状,也没有犹豫,跟着向前一步而去。

  ......

  岭南。

  天涯剑宗后山高崖。

  小少年的身影在一阵秋风里出现在了断崖的边缘。

  紧接着,付江南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那里。

  只是陆小二回头看着付江南的时候,却是愣在了那里。

  这让付江南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陆小二皱眉说道:“师兄在看什么?”

  陆小二轻声说道:“你说的是对的。”

  小少年将手里的溪午剑递到了付江南身前,这柄被小少年送出了惊世一剑的断剑之上满是裂纹,只是却也足够映照出付江南的面容。

  “你胡子有些浓密了。”

  付江南当然也看见了自己的那些胡须。

  其实算不上多浓密,只是对于少年而言,这样的胡须出现得如此突然,自然会觉得很是丑陋。

  “.......”

  付江南沉默了许久,又看向了陆小二。

  小少年年纪还小,还没到长胡须的时候,所以哪怕因为回到岭南,而凭空多长了一些时日,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陆小二什么也没有说,收回了剑,向着崖下走去。

  付江南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向着人间以北看去。

  陆小二走了好一阵,才发现付江南依旧站在那里。

  “你在看什么?”

  付江南神色凝重地说道:“我在想师兄送出的那一剑,究竟去了哪里。”

  陆小二愣了下来,这个小少年想起了镇子里的时候,柳青河所说的那样一句话。

  沉默许久之后,小少年轻声说道:“听说是鹿鸣。”

  ......

  山河观向西而去的某片雪山之中。

  顾文之站在人间山雪里,那个姓白的老道人便在他的身旁,老道人的身形当然是佝偻的,与一旁那个笔挺站着的年轻道人相比,倒像一只干瘦的猴子。

  这片山雪色里当然不止这样两个道人。

  沿着二人所站的方向,横向看去,大概就可以在那片风雪里,看见许多立于雪山之中的衣袍纷飞的人。

  有些来自山宗,有些来自河宗,也有些神色淡然平静的人,大概便是来自观宗的。

  这一片群山的对于槐安的意义是重大的。

  鹿鸣风雪在离开雪国之后,大部分都是被这些青山拦了下来,所以哪怕山河观离鹿鸣算不上太远,倒也不用像鹿鸣人一样,终日看着风雪发呆。

  再往前一些,便是那样一处笼罩在了茫茫风雪里的关隘。

  那个白衣大和尚便在那里。

  这也正是顾文之所看的方向。

  风雪里有战鼓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是三十万青甲所在的地方。

  那日蕉鹿大师与年轻道人站在山雪里的时候,无比自信地说着他便是风雪雄关。

  只是这大概是令人惋惜的事情。

  “三十万青甲与风雪雄关。”顾文之有些叹息,轻声说道:“其实这本是不应该在槐安内部消耗的力量。”

  佝偻着身子咳嗽着像是老猴子一样的白道人并未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尝试越过那些风雪,看清那样一个白衣大和尚所在的地方。

  对于这个虽然年迈且负伤,但是境界依旧算高的道人而言,这本来不应该是什么难事。

  只是对于眼下的故事而言,那些风雪却是有些密集得万般不可见,只能去听着那边的声音。

  这也是这些道人停在了那处山隘之外的群山里的原因。

  蕉鹿大师亲自坐镇山隘,自然而然的便与那片风雪勾连在了一起。

  若是远方风雪可见,大概已是城关破灭之时。

  顾文之没有听到回应,于是转回头来,很是疑惑地看着白道人。

  “师父?”

  后者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那边,神色也说不出是平静还是凝重,总之没有什么表情。

  顾文之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却是突然看见老道人那只一直缩在袖子里的手好像颤抖了一下,而后有一声很是清脆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衣裳破了的声音。

  顾文之有些想不起来自家师父的这身道袍上一次换是什么时候了,只是看着那一片被风雪吹破的衣袂,倒是取笑了起来,说道:“师父你都要上战场了,也不知道先换一身结实点的衣裳,虽然道人打起来刚健有力,但是也不至于要裸衣而战吧。”

  但老道人并没有笑,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顾文之,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年轻道人沉默了少许,不知为何,唇齿却是有些颤抖了起来,看着老道人轻声说道:“所以师父您究竟在看什么?”

  老道人身周有着道韵缓缓逸散,自道袍之下落向山雪之中,化作了一道道的很是玄妙的轨迹。

  顾文之目光落在了那些轨迹之上,同样沉默了下来。

  这个出身悬薜院的道人,其实有时候并不相信一些很是玄妙的东西,尽管缺一门在极力证明着,命运是一种确切的唯物的存在。

  所以他并未去学当年白风雨的那些乾坤卦术。

  但是没学过,不代表看不出来。

  老道人其实方才还是在和顾文之说着风雪里的故事。

  直到某一刻才突然安静了下来。

  直到那一声道袍被风雪吹破的声音传了出来,才有卦象像是碎裂的冰块一样,摔了满地。

  顾文之长久地看着那些摔碎在地上的卦象,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远方风雪里却是传来了一些很是浩大的声响。

  这个年轻道人转过头去,看向了鹿鸣方向。

  那边的山雪在那一刹那,好像停息了一般,尽皆滞在了半空之中,而后又被某些很是强烈的大风吹着,向着四方退散而去。

  有浩荡而密集的佛音自那里而来。

  老道人却是在这一刻,先是惊咦了一声,而后叹息了一声,在风雪里好像怕冷一样拢起了双手,轻声说道:“原来是真破了。”

  顾文之回过头来,看着老道人惊疑不定地问道:“什么?”

  老道人很是平静地说道:“槐安的风雪雄关破了。”

  顾文之满是惊诧地说道:“怎么会?三十万青甲不是才刚刚到来?”

  道人回头看向人间南方,满是唏嘘地说道:“但是剑来了。”

  顾文之惊诧回头。

  南方稀疏的山雪之中,有一片山河舒卷而来,山河里承载着来自某个岭南小少年的一剑。

  在这一刻,山雪之中诸多道人,都是骤然回头,看向了风雪之中。

  看着那样惊骇的一剑,睁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有人要做风雪雄关,有人不想让槐安西面有一座风雪雄关。”

  白道人很是唏嘘地说道。

  “所以剑来了。”

  “谁干的?”

  “还能是谁呢?当然是你师兄了。”

  顾文之沉默了下来,而就在这一刻,身周却是传来了一些很是窸窣的声响。

  这个年轻道人蓦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回头来,看着身旁的老道人。

  老道人身形佝偻,与那个站得笔挺的年轻道人比起来,就像一只干瘦的猴子一样。在风雪里有时候因为牵动陈年旧伤,便会咳得做猪叫。

  但有些人大概就是这样的。

  做得来猪猴,也做得来诸侯。

  老道人方才将双手拢进了袖子里,顾文之以为他是年老体衰怕冷了,还想着要不要给他煨一碗汤药喝。

  却原来。

  顾文之怔怔地看着道人。

  却原来他只是想把袖子挽起来。

  “师父你要做什么?”

  顾文之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个挽着袖子,在风雪里向前走去的道人,轻声问道。

  老道人在山雪里很是平静地走着,伸出了一只手,在那里晃了晃,又垂了下去。

  这是一个很是简单,却也有些意义不明的动作。

  只是顾文之却是明白了过来。

  那是。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那样的一剑,对于这个风雪里的故事而言,确实有着天地崩裂的意味。

  年轻道人站在猎猎风声里,默默地看着远方那个在三十万青甲面前,化作风雪雄关的和尚,也看向了那个在山雪里挽起袖子向着某一剑而去的道人。

  人间山雪色里一片寂静。

  那些观中道人自然都很清楚在这一刻踏雪而去的道人是什么意思。

  道人的身影很快便化作了风雪里很是渺小的影子,而后消失在了雪色里。

  只是在某处更南方一些的风雪山头,一股很是强大很是浩瀚的力量传了过来。

  顾文之站在那里默默地数着。

  他听见了十一道浪潮的声音。

  那也许是够的。

  也许是不够的。

  顾文之并不知道,只是在风雪里,向着鹿鸣的方向而去。

  满山道人好似惊飞之鸟,在那一刻,都是穿过了风雪,落向了那片雪国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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