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是何等敏锐的人物,一下子就听出了两个儿子话中的深意,不由得眼神冷了下来,本以为这个嫡母是个真正不争的聪明人,没想到最终还是摆脱不了私心作祟,科尔沁倒是有本事,把女儿教养得一个个都心向娘家,即使出嫁的时间远远多于她们呆在科尔沁的日子,这些女儿依然不改初衷,这让他如何敢再让科尔沁贵女进入大清后宫?永远都养不熟的白眼狼要来何用呢?
坐在下手的福全眼神微微闪动:“皇额娘倒是时时离不得孙儿呢,不过孩子大了总是要放手让他们去闯闯的,如今难得蒙古儿郎齐聚一堂,大阿哥、二阿哥又都是弓马娴熟,若不让他们开开眼界,岂不是让人小觑了?”
说着福全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意味深长地道,“奴才听说皇额娘的骑射之术在当年科尔沁贵女中可是极为出名的,难为皇额娘进宫多年从未施展!皇上,您说咱们是不是该让那些个福晋、贵女陪着皇额娘巡守一番,也免得皇额娘整日在营帐里闷得慌不是?”
康熙闻言眸中露出笑意,睨了福全一眼颌首道;“裕亲王所言甚是有理,难得来一趟木兰,唯有亲自狩猎一番方才不虚此行!”找点事情给皇太后做做也好,省得整日里盯着两个儿子,那些贵女最好也打发得远远地,省得生出什么幺蛾子。
福全顿时心领神会:“听说蒙古贵女各个能歌善舞、骑射不凡,难得这般齐聚一堂,若能趁此机会比个高低岂不热闹?”此次木兰之行蒙古四十九旗几乎一半以上带着贵女随行,若不是为了能入了皇帝的眼,从此一飞冲天成为贵人,那就是想要借此机会与其他部落联姻,缔结同盟关系,不论目的是什么,总之不能让这些人拧成一股劲,弄点噱头让她们斗起来方是上策!
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些女人一个个苍蝇似的,他只要一出营帐就有人借故凑上来,弄得他烦不甚烦,因此对福全的建议再赞同也没有了,心中巴不得这些女人斗得越狠越好,这样就再也没空围着他转了,若能借此引起蒙古四十九旗的内讧就更妙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互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那些蒙古贵女一个个都是冲着自家皇阿玛来的,他们虽然不觉得以自家皇阿玛的眼光会看上那些粗鲁的女人,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们可不想皇阿玛带着一堆女人回去膈应自家额娘,尤其是皇太后那里的科尔沁贵女,明显容貌气度更胜一筹,用碧水姑姑的话讲就是科尔沁专门培养出来的妖精,绝对不能让她们近皇阿玛的身!
承瑞眼睑微垂,眸中光芒闪烁了片刻,这才抬起头一派温和地笑道:“既然连那些女儿家都要上阵比试,想必满蒙的大好男儿定不会甘落人后的吧?皇阿玛何不让蒙古各部选出儿郎角斗一番,也好看看何人配得上蒙古第一勇士的称号?”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尤其勇武之风盛行的草原上,第一勇士的头衔肯定能让无数男儿趋之若鹜,这可比那些贵女比试有趣多了。
康熙顿时哈哈大笑,走到承瑞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好主意!不愧是朕的儿子,好好!朕明儿就下旨让各个部落选出最精锐的勇士,弓马骑射、步战角力……统统都要比试一番!”
康熙背着手来回转圈,心中不停琢磨着如何做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最后拍板道:“只要谁能过关斩将拔得头筹,朕就御封他蒙古第一巴图鲁,赏金千两,牛羊各五百!许他见官不拜,与各部落首领平起平坐!”
福全眼前一亮,差点拍掌叫好,这一招可真够绝的,如果单纯的一个头衔或许各部落可有可无,但是有了后面的千两金、千头牛羊的大馅饼,由不得这些人不心动啊!毕竟这些财富足够在草原上建立起一个中小型的部落了,若能赢下这场比试,这名勇士所在的部落必然实力大增!但凡有点实力的部落定然会全力以赴,到时候不愁他们不争得头破血流!
至于赢了会不会让某一个部落坐大?这点康熙自然不会忽略,所以他又许诺胜出之人与部落首领平起平坐,见官不拜!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有哪个首领会眼看着有人在自己部落里另起炉灶呢?但是皇帝赏赐的财帛牛羊又让人不忍割舍,是以胜出的部落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已经埋下了分裂的隐患!
等承瑞和赛音察浑走出营帐的时候,已经是太阳偏西的时辰了,两人浑身轻松地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他们所住的位置与康熙御帐不过两百步远,这点子距离足以让他们哪里稍有风吹草动,御帐都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由此可见康熙对两个儿子的重视,自从中途遇刺之后,康熙对两个儿子的安危可是丝毫不敢大意的。[..l]
“碧水姑姑,我们回来了。”承瑞和赛音察浑从掀开的营帐口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正在里面打点膳食的碧水,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声,对于这个从小就贴身照顾他们的姑姑,他们是极为尊敬的,何况宜敏早就跟他们交过底,两人都知道碧水表面上是皇阿玛的人,实则是自家额娘的心腹,而且是绝对可信的那种。
“大阿哥、二阿哥回来啦!快擦把脸过来用膳吧,这膳食都重做第三遍了!”碧水很是温和地笑着,让人服侍着承瑞和赛音察浑净了手和脸面,这才拉着他们坐下用膳,亲自给他们布菜。
自从出了紫禁城,承瑞和赛音察浑身边的衣食住行都是碧水一手打理的,就连厨子都是钟粹宫带出来的,免得在这些小节方面着了别人的道!
承瑞和赛音察浑也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心中止不住地庆幸自家额娘的先见之明,他们打小吃惯了钟粹宫的精致膳食,哪里受得了蒙古事物的腥味和油腻?
自从进了草原地界,那些迎接的部落基本上顿顿马奶烙饼、即使稍好些的食物也是油腻腻的抹着盐巴的烤肉,一开始尝着倒还觉得新鲜,但吃多了可就让人反胃了,尤其有些军中将士还出现水土不服的征兆,除亏得药物带的足,随行太医也都是良医国手,不然这一趟木兰秋狝恐怕就要闹笑话了。
“姑姑,额娘可有消息传来?”喝饱喝足的两人接过碧水递上来的热巾帕擦拭了一下嘴角,赛音察浑便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他们几乎日日都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记下来,然后次日跟着康熙的奏折中递回京城,一开始康熙还饶有兴致地翻看一二,后来干脆让他们直接交给梁九功处理,是以他们慢慢地也在信中写些只有母子三人都懂的暗语,当然若是重要的事情自然有特殊的渠道进行联系,其中碧水就是负责暗中传信的中间人。
碧水命人撤下吃剩的席面,又挥退了不相干的人等,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竹管递了过去,承瑞见状眼睛一亮,连忙接过竹管左右一旋,露出里面卷成长条状的物件,小心地将其延展开,露出两个巴掌大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密密麻麻的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迹,细细看下来倒像是一般人家采购货物的单子似的。
赛音察浑则飞快地从案几上取过纸笔和一本《千字文》,兄弟二人熟门熟路地凑在一起,仔细比对着那宛如天书的绢帛和手中的千字文,时不时在纸上记录些什么,碧水则轻轻避到营帐口,透过缝隙监视着外面的动静,免得被人闯进来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承瑞和赛音察浑才将那小小绢帛的密文译过来,竟写满了两大张宣纸,两人拿起那两张宣纸细细读了起来,脸色变幻莫测,时喜时怒,时而恍然大悟,时而眉头紧蹙,碧水好笑地看着两个半大孩子煞有其事地嘀嘀咕咕,对着主子信上的内容分析讨论,不停地说着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达到额娘的要求等等,
碧水心中不由得为自家主子高兴,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小主子如此孝顺听话,而且远比常人要聪慧得多,三言两语的争辩间就做好了各种安排,她细细推敲之下竟然少有漏洞,一些不起眼的细枝末节虽然还不够完美,但是有暗中的人手帮着查缺补漏,倒也不怕出现什么纰漏,就算真有不足之处,事后自有主子为两位小主子细心解说,毕竟从小到大主子都是如此培养他们的。
承瑞与赛音察浑商定了接下来的行事之后,转而对一直沉默旁听的碧水问询道:“姑姑,你觉得此计是否可行?”碧水从小被额娘派来照顾他们兄弟二人,吃穿住行无不精心,明里暗里为他们挡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他们自然懂得碧水是真正忠心的,所以大多数事情都不避讳她,甚至还会请教她的意见,因为他们知道额娘不在身旁的时候,碧水姑姑的意见基本上就代表自家额娘的想法。
碧水面上露出恭敬的表情,声音轻缓有力:“主子临行之前曾说,阿哥们已经长大了,该学会自己做事了,此行让他们尽管放手去做,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都有本宫帮他们兜着!”
承瑞和赛音察浑一听这话,只觉得一阵热血沸腾,有了额娘这句话,他们还怕什么?两人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就去闹一个天翻地覆,省得整天看着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却不能轻举妄动,简直憋屈得慌,嘿嘿,这回若不让那些讨厌的家伙脱层皮,他们就把姓氏倒过来写!
碧水看着跃跃欲试的两个阿哥,心中暗自苦笑,两位小主子从小就金尊玉贵,被皇上宠得无法无天,主子另类的教养方式更是让他们胆大包天,只不过平日里有主子看着,这才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这趟出行第一回离开主子身边,偏偏又被主子一句话松了辔头,还不成了脱缰的野马,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大事来呢!
碧水想了想,忍不住认真道:“请恕奴婢多嘴,主子曾说过,海东青是草原上的神鸟,他们看似高傲不可一世,实则敏锐得一眼能看透人心……主子希望两位阿哥能像海东青一般傲然翱翔于天际,而不是被深宫内院的阴私黑暗拘搂了羽翼!
所以主子这些年很少让你们插手宫中阴私,只因为主子说过后宫是女人们的战场,而男人们的战场在天下,心系社稷百姓和朝政国事才是你们的本份,女人之间的手段只需知道即可,却不该过多地将心思花在这上头!”
碧水这一路跟下来,眼见承瑞和赛音察浑对那些明目张胆勾引皇帝的女人越来越难以容忍,生怕他们胆大妄为到插手这方面的事情,这才逾越本份地点醒他们,毕竟她很清楚自家主子的心事,对于皇帝宠幸哪个、晋封哪个是根本不在意的,更不可能因此伤心伤神,但是小主子们却不知道主子真正的心思,他们只看到父母之间如胶似漆、举案齐眉,自然而然会对那些有可能威胁到母亲地位的女人施以敌意,而这恰恰是为人子者最不该触碰的禁区。
承瑞和赛音察浑闻言顿时收起了满面的兴奋,沉默了下来,他们静静地思索着这番话,碧水说的这样清楚直白,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就是让他们不要插手那些蒙古女人与皇阿玛之间的事情,只要专心做好额娘临行前交代的,让他们拉拢人心,树立名声的大事即可。
两兄弟互视一眼,突然觉得眼眶微热,满满的幸福夹杂着无奈充斥心田,他们的额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更是全天下最好的母亲,她为他们在那黑暗深沉的后宫撑起了一片天,手把手地教导他们生存的法则,一步步扶着他们蹒跚学步,无怨无悔地跟在后面为他们收拾烂摊子,同是皇家子嗣,其他阿哥格格生活得何其艰难?
其他兄弟姐妹有时候一年都见不到皇阿玛一面,他们却被皇阿玛捧在手心里长大,这一切源自于谁他们心知肚明,若没有一个受宠的额娘,若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生母,若没有一个背景强大的母家,他们恐怕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从小的床头故事告诉他们,天家无情,帝王无爱,越是明君圣主越是难以讨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只恨他们如今羽翼未丰,还不到肆意妄为的时候,更遑论要保护自家额娘了!
承瑞对着碧水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姑姑提点,不然我兄弟二人恐怕就要让额娘失望了,只是姑姑此举恐怕惹得额娘不悦……”被点醒之后的承瑞,一下子就明白了额娘那句放手施为的真正含义,不是让他们肆意妄为,而是为了考验他们的心性,如果他们真的不管不顾插手不该插手的事务,那么额娘这些年的教导算得上是白费了,可以想见额娘得知之后会是何等的失望!
“姑姑放心,我和大哥已经明白了额娘的苦心,定不会乱来的!等回宫之后,我们自会向额娘解释,必不让姑姑为难!”赛音察浑很是义气地拍了拍胸膛,对着碧水保证道。
虽然他真的看那些狗皮膏药似的女人很不顺眼,但是额娘的话从来都是对的,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与其整日想着去对付那些摸不得碰不得的女人,还不如卯足了劲折腾那些眼高于顶的蒙古王孙公子呢!
碧水欣慰地点了点头,宽慰道:“两位阿哥无需为奴婢担心,主子既然让奴婢随行伺候,自然猜到奴婢定会规劝两位阿哥,事后顶多被说上两句,不值当什么大事!只要来两位阿哥能理解主子的苦心,在群臣之中站稳脚跟,在天下人面前立下威信,主子定然比谁都高兴!”
说着犹豫了片刻才接着道,“有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讲,只是主子曾为此夙夜忧心……”那副吞吞吐吐的语气反而更惹人探究,急性子的赛音察浑第一次沉不住地追问道:“姑姑快说,什么事令额娘忧心?”虽然他不觉得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自家额娘的。
“既如此,奴婢就斗胆多言了。”碧水看着承瑞和赛音察浑一副无奈的模样道:“主子刚刚生下小公主那会自然是极喜的,但是一想到小公主将来十之八九是要和亲蒙古的,便再也无法安心。”
叹了口气接着道,“从那时起主子就心有忧患,故而才会对此次木兰秋狝如此慎重其事,毕竟小公主将来还要靠两位兄长护着的,若是两位阿哥能凭实力震慑蒙古诸部,以后不管小公主和亲那个部落,都没人敢欺负咱们的小公主了,相信两位阿哥定不会辜负主子和小公主的期望吧?”
赛音察浑猛地跳了起来:“什么!本阿哥最最漂亮可爱的妹妹要嫁给那些满身羊骚味的野人?这怎么行?绝对不行!”开什么玩笑,他那香喷喷软绵绵的宝贝妹妹就该在繁华的京城受尽万人娇宠呵护,怎么可以被送到这荒凉野蛮的草原上受苦?那些粗鲁高傲又没本事,眼睛长到头顶上的蒙古王孙公子凭什么?竟敢妄想他漂亮高贵的嫡亲妹妹?
承瑞也紧紧地皱起眉头,虽然很想如弟弟一般出言反驳,但是理智却让他不得不承认事实,咬牙道:“额娘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从太祖皇帝至今,爱新觉罗家的公主哪个不是和亲蒙古各部?要不然就是像安抚三藩一样被当做牺牲品送出去……”
不甘地握紧拳头,“纵观史书,历朝历代的公主有哪个能得到善终?除非……”除非朝廷能够强大到无需依靠和亲来安抚蒙古,不然身为固伦公主,和亲可以说是既定的命运!他更知道天下一日未定,这和亲就一日不得终止,以阿鲁玳的身份只会吸引更多的蒙古部落前往求娶!
而皇阿玛……皇阿玛终究是一国之君,就算将来再疼爱阿鲁玳,一旦需要牺牲的时候,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牺牲阿鲁玳的终身幸福,这一点额娘从小就让他看得很清楚,即使是额娘本人,即使是他们兄弟二人,任何人也无法与皇阿玛的江山相提并论!
“大哥,竟然连你也这么说?那些混蛋那个配得上咱们的阿鲁玳?岂有此理,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不可!”赛音察浑瞪大了眼睛,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跳着脚就要冲出去,打算把那些想抢自家宝贝妹妹的混蛋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回来!”承瑞死死拉住自己这个脾气火爆的弟弟,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气道:“臭小子,你脑袋只是用来喝水的吗?阿鲁玳才多大,外面那些混蛋多大?你以为我就不生气吗!”说着眼中露出凶光,“只揍他们一顿怎么够?我们要给他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他们一提到咱们的名字就发抖!以后见一次教训一次,看谁还敢妄想咱们的凤凰儿!”
赛音察浑这才安静了下来,嘿嘿冷笑一声,身上蛰伏的杀气暴涨,眸子里露出嗜血的光芒,勾着自家大哥的肩膀重新坐回桌前,只是这回两兄弟商量的事情完全与之前不同了,不再是带着趣味的玩乐游戏,也不是恶作剧般的鬼点子,而是真正带着冰冷肃杀之气的谋划……
碧水早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营帐,静静地守在门外,望着高阔天空上翱翔的雄鹰,已迈入先天境界的功力足有让她听清楚百丈内飞花落叶之声,听着两位阿哥那越来越接近主子心意的计划,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紫藤今天看到一无耻的抄袭者,非常之愤怒!《穿越之章佳氏》地址:/book/,除了改改笔名和书名之外,完全是照搬了荣妃的内容,角色也直接改名完事,怎么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贼?世风日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