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十一月底的最后两天,瓯城区所有高中迎来期中考试,对于江森他们来说,则意味着高考练兵的战役,正式打响了冲刺阶段的第一枪。
同样是在去年这个时候,十八中的第一届高三学生,也经历过这个阶段。但在当时那个时候,高二这边的注意力,还基本全都聚焦在江森的和全市1500米比赛的成绩上。
满屋学渣,丝毫没有任何紧迫感可言。可现在,不管是成绩好还是成绩差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明显感到了空气中的那股迥异于往常的气氛。
这不光是他们自己的事情,甚至不能简单地看成是东瓯市乃至曲江省的事。
“如果放大了讲,这件事的意义,上可追溯到几千年前,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博弈与斗争,牵扯到整个中华文明历史的轮回与延续,从察举制到九品中正制,从九品中正制到后来的科举,再由近代到引入现代教育制度,最终来到今时今日的高考。
中国的底层人民,千百年来从未放弃过对命运的抗争,高考制度不仅是教育制度和国家选材的制度,也是千百年来宗族、门阀、乡绅、皇权、党派、民权之间利益博弈的最终结果。看似只是简简单单的读书、考试、做卷子,但背后推动这个局面形成的,却是数十代人历经上千年时间,经过无数次流血斗争所制造出的大势,一代代人,或主动或被动,每个人既被裹挟,又在不自觉中对这股大势贡献力量。
神州大地上的广大穷逼永不妥协!谁挡我们往上爬的路,谁就必须死!
所以你们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能不能上大学这么简单和肤浅的问题吗?不是的!你们正在面对的,是千百年历史浪潮的新一波大浪,只是你们身处历史的惯性中,丝毫感觉不到而已。就像太阳以每秒钟两百公里的速度围着银河系在做运动,你们能感觉到吗?你们感觉不到!只有当每年过年的时候,你们才会知道地球又绕着太阳跑了一圈。
而有些傻逼,只知道寒假过年要压岁钱!我草!做人的格局呢?!”
早上八点半,江森忽然情绪有点激动。
教室里的孩子们都疯了,纷纷大喊。
“江老师,你不要这样了,我怕……”
“江老师,我们知道错了啊,天天上历史课、政治课,我都快听吐了,真的……”
“江森你又搞什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夏晓琳抱着牛逼纸袋走进来,把江森从讲台上赶了下去,大清早的,情绪比江森都紧绷,黑着张脸,缓缓说道,“等下考完了,都再认真检查几遍。今天这个考试,不要以为还是模拟考,今天就是高考!”
“一中和二中都没考……”教室里头,邵敏轻声嘀咕。
夏晓琳立马就看过去,瞪眼道:“一中和二中没考怎么了?一中和二中的高三文科班,全部加起来也就八百来个人,影响你考二本吗?”
邵敏被夏晓琳吼得脖子一缩。
夏晓琳又继续道:“八中、十四中、七中、四中,咱们这次考试,能从这些学校的包围中突围出来再说吧,要是连这些学校都考不过,还谈什么跟一中、二中比,尤其是某些人!”
她望向江森,“说要考全省第一的是吧?”
江森道:“夏老师,你是了解我的。对我来说,全省第一那算什么难度?真要允许我放开了吹,全球第一我都说得出口!”
夏晓琳翻翻白眼,又焦躁地抬手看看时间。
妈的才8点40分,怎么还没到发卷的时间,真是等得都尿急。
江森这时也不说话了,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其实这次全市一模考试的安排,还是略显不合理的。东瓯中学和东瓯二高因为教学进度快,去年高二期末考之前,就已经教完了高中三年的所有内容,然后跟全市最掐尖的四所学校一起,联合举行了内部第一次模拟考试,根本不带十八中这种渣渣学校玩意儿。
等到今天,他们自己又主动要求退出了这场考试,宁可自己学校搞个简单的月考,也不要跟十八中这种垃圾学校再搅到一起。高一全市统考那一回,这届学生让江森捡了个全市第九十九名的漏,已经足够让个别学校心里头不痛快了,高考之前,绝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打击到他们学生的情绪。而十八中这边,对东瓯中学甩脸子的做法,也是客观上无能为力。
毕竟两边学生的整体素质就摆在这边。东瓯中学和东瓯二高的孩子,平均智商就是实实在在地比十八中高出几个档次,老师的教学水平也不一样。
像十八中这样,平时按部就班地学,学校就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二的学生,无法完全赶上教学进度,如果再继续拉快教学进度条,像东瓯中学那样死命地灌输知识点,恐怕除了江森这三五个全校最顶尖的学生,还能跟上那样的速度——而且还不完全保证学习质量——类似邵敏这样水平的,那绝对就是死路一条。
而且不但是十八中,“三渣联盟”的十一中和十三中两个难兄难弟完成教材讲解的时间,也跟十八中差不多,基本就是最近这半个月内的事情。
而哪怕是被东瓯中学抛弃的最牛逼的市重点八中,也是在暑假期间,才把课程全都补完,同样落后了东瓯中学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
学校和学校之间的先天差距,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拉大到肉眼可见的程度。真要放在一起考的话,对东瓯中学和东瓯二高来说,也不具备任何参考和锻炼的意义。
高一那会儿,人家还能稍微给个面子,陪小垃圾们玩一玩,可到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就恕不奉陪了。万一哪个学校出个孽种,又特么考个全市前一百,那不是平白无故让你们找快感?
这样的好事,小垃圾们想都别想啊!
每年目标都志在清北的东瓯中学,就是如此高冷。哪怕是同样实力超群、财大气粗的东瓯二高、瓯南二高跟乐城中学,在他们眼里不过,也就是个趁手的陪练罢了。
江森闭着眼睛,揣测着东瓯中学此时的心理,深吸气,再微微吐出来。
上辈子,他也有过这样的经验,那次是全市第23名……
不过高考就略微拉胯了,那么,这次呢……?
“夏老师,夏老师!”教室外面,忽然想起邓月娥的声音,“发卷子吧,楼下都发卷子了。”
江森睁开眼,望向教室黑板上方的挂钟。
8点45分……
“哦……”
夏晓琳急忙拆开牛皮纸袋,把试卷、答题纸和草稿逐一发下来,一桌一人,一人一份,桌角甚至放着学生证和身份证。江森的那张学生证照片还是高一拍的,此时看起来极其刺眼……
班上还有另外的一半人,则全都安排去了对面实验楼的破教室里。
片刻,全班20多份卷子全都发到位,满屋子的人,立马全都没了声音。
江森不紧不慢写上姓名资料,然后默默地看了十来分钟的卷子,考试铃声一响,夏晓琳淡淡一声开始,考试开始……
语文考试两个半小时,江森一口气做下来,花了大概70分钟时间,比蔡纯洁要求的60分钟之内,还是慢了些许。不过后面的作文就写得很快,先花五分钟时间想明白,这个题目要怎么扯到祖国万岁和人民万岁,然后接下来,基本就是模板化操作。区区八百个字,半个多小时,不到四十分钟就一挥而就。写完后刚好依然剩半个钟头。
可见节奏这东西,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
考完之后,检查二十分钟,江森提前十分钟交卷。
夏晓琳微微皱眉接过他的答题纸,扫了眼作文,立马露出不怎么高兴的表情。
可这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满地把卷子放到了一边。
都不用看完江森的作文,心里就已经把分数都打出来了。
11点20分,学校里连上体育了的班级都没有。
江森从楼上下来,径直去食堂吃了饭,然后回寝室收拾了一下兔子窝,上楼洗把脸,又稍微翻了一会儿数学课本上的那些定理和定义,脑子里对应着可能应该会出的题目,看到12点出头,等邵敏和胡启回来,也不听他们两个人逼逼,直接倒头就睡。
等到下午三点,中午睡得舒舒服服的江森,又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数学考试中去。
下午五点考完,整个高二七班一片鬼哭狼嚎。
出于众所周知的练兵、摸底和实战等等目的,一模测试的难度,要比真实高考高出些许,这次考试,相当于要看的,就是学生的“下限”。一个人在一模的时候能考出多少分,那差不多就是高考极端情况下能得到的最低分。
往常东瓯市的这类一模考试,文科这边,最高分基本超不过620分,能上600分的,可能十个人都不到。能上到580分的,就是高手高高手了。一来这和教材刚学完不就,总复习没完成有关;二来,确实就是难度上比较刺激——主要就是数学,会有意地拉开分数距离。
不过理科那边的话,就不太好说了。
题目再怎么难,能考到650分以上的也照样大有人在,东瓯中学那边,更是上到670分、680分的也不稀奇。尤其再等几个月,完成第一轮冲刺复习之后,最拔尖的学生,通常就直奔700分去了。在这种对比之下,绝大多数学校的文科班学生,就特么显得跟智商余额欠费停机似的。甚至在十八中,不仅文科班智商欠费,理科班也不遑多让。
“麻辣隔壁的!这种是人能做的啊?”江森从楼上下来,就听到他高一的同班同学,现在在高三一班的当年的物理偏科小王子陈俊杰带着笑意,恨恨骂道。
然后见到江森,这货还是那副莫名其妙的拽拽的样子,张嘴就喊:“江老师!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江森微笑说着,跟陈俊杰擦肩而过。
“我草!你有一米八了吧?”
从高一到现在,一直就没长过个子的陈俊杰,从江森身边走过时,满是羡慕地喊道。
“不知道啊,最近没量。”江森直接走了过去。
陈俊杰转头看着江森的背影半天,嘴里又骂了句:“操!”才扭头离开。
江森听到身后的声音,耳朵很轻微地动了一下,却只是抿了下嘴,也笑不出来。
陈俊杰这样的情况,其实是最可惜的。
如果是在条件比较好的家庭和学校,这小子考个二本绝对没问题。但很多时候,人生的无奈就在这里。你确实可以,确实有潜力,可如果没人拉你一把,你又真的起不来。
那么问题来了,你到底是行,还是不行呢?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准确的答案。如果非要说必须给一个答案,那就是除了高考之外,人生是否还有其他的出路呢?肯定有。
可是那样的话,涉及到的,就又是社会的其他问题了。
就是活在主流体制系统之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江森知道一些,但他永远不会说出来。
一模第一天考完,全校一片愁云惨淡。晚上的时候,连林少旭都在唉声叹气,说这次数学最多120分左右,他的最强项,也开始顶不住了。张荣升更是连自习室都没去,江森晚上自习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张荣升房门洞开的201寝室窗户前发呆,仿佛对人生陷入了沉思。
次日早上,考试继续。早上是两个半小时的文综,题目说难不难,但考的知识点略微有点偏,江森觉得还能凑合。然后下午最后一门英语,就谈不上什么感觉了,反正就是正常发挥。
等到五点钟考完,校园里一片轰轰闹闹。
又轮到值日的江森打扫完卫生后,叶艳梅马上拉他进了办公室,把卷子的答案对了一遍。对完之后,老叶对结果还算满意,作文就当扣两分话,也有139分,比上次月考还进步了一分。
“这次题目是有点难啊。”叶艳梅道,“我自己做了一下,也才一百三十六分,我考完后还自我感觉挺好的,你觉得呢?”
“没什么感觉。”江森微微摇头,“但是……状态确实有点上来了。课本一教完,我就有种好像一个阶段结束,可以全力释放的感觉出来了。”
“是吗?那看来高考一百四稳了嘛!”叶艳梅很是振奋,拍了拍江森的胳膊,“哦,对了,你帮我签个名,我儿子买了本你的书。”
她拿出一本略厚的《我的老婆是女王》,放到江森跟前。江森接过一瞧,居然是瓯城雄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行的精装合订版,都压根儿没通知过他。
“二十七万字?”江森翻到书的末页,问道,“四本合订的吗?”
“对,家里还有三本!”叶艳梅笑道,“这个四本的合算一点,每本二十五块钱,一套刚好一百块。你那个九册装的,那么薄的一本也要十五块钱,买这个能省便宜三十五块。”
“我都不知道,都是出版社自己弄的。”江森摇了摇头,“你们连样书都没发给我。”
“肯定是怕你忙嘛,反正出版了,钱不是都得落到你的口袋里?”
“嗯……也是。”江森不多作解释地说着,随手拿过笔。
翻开扉页,在上面写下了两个数字:22。
叶艳梅看看江森,愣了几秒,问道:“这就完了?”
“是啊。”江森道,“很牛逼吧?将来开签售会,超级省力气啊。”
“啊——!不行不行!你这么敷衍,我儿子要骂死我的!”叶艳梅跳脚道,“这是我答应他的生日礼物呢!”
“那怎么签啊?”
“好歹写一句,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学业顺利,东瓯市十八中,二零二二君师兄留,再签个真名上去!”
“老师,要都是你这么多要求,我累死了也签不过来啊。”
“那我不管!你签不签?”
“签签签签……”
江森架不住叶艳梅这种态度坚决伸手要的,赶紧给签完后,叶艳梅才兴高采烈离开。
然后等他走出教学楼,外面操场上打球的学渣,也基本都收工回家了。
十一月底,天色黑得越来越早。
入夜后冷风一起,已经有了明显的寒意。
江森抓紧去食堂吃了晚饭,不给食堂的阿姨大妈们添麻烦,晚饭后回去喂了兔子,洗了把脸,照旧背上书包,起身去了自习教室。
大冷的天,愿意出门自习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邵敏和胡启,全都宁可待在寝室里看书。
江森来到自习教室的时候,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进门开灯,窗户也只开了一扇。刚坐下来,放下水瓶,连卷子都还没摊平,传达室老伯,就突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对着江森露出略带几分讨好意味的微笑。
“江森,你家里那边有个电话,打传达室里来了,姓牛的。”
牛所长?
“哦。”江森很干脆地马上站起来,跟着传达室老伯,快步走出了学校楼。
牛所长打开的,那肯定就是江阿豹的事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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