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卧室里没有开灯。
宋维躺在小床上，在一片漆黑中瞪大双眼，想着心事。
他在想今天操场上的冲突，以及放学后与江瑶的对话。
宋维并非不知好歹之人。
换位思考，对方说得也有道理。
江瑶虽然不了解深层次原因，但出发点是好的，做到了朋友应尽的提醒。
但宋维觉得自己也没错。
男人嘛，又是这么个年纪，怎么能所有事都理智分析？
就像强子说的：“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再说了，又不是自己找茬，实在是对方欺人太甚。
宋维觉得，重生几个月以来，自己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在今天最后威胁梁文东时，说要打断对方的腿。
这并非戏言，他当时真的考虑过。
如果这小子再骂一句，他当真有种冲动，想事后掏三十万买一条腿。
三十万不够就五十万。
钱是男人胆。
宋维有点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上一世的自己虽然有血性，但不至于如此。
看来，还是账面上躺着的大几十万提供了信心。
想到这里，宋维愈发怀念暑假那段挣钱的时光。
虽然累了点，但看到大把钞票进账，非常过瘾。
对了，高远怎么还没有消息？
明明跟尾巴他们说了，让高远尽快回电话，这都快半个月了......
宋维在床上胡思乱想，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快要进入梦乡时，一则短信提示音将他惊醒，是夏柠。
【夏柠：听说你今天灭了八班的威风？还把梁文东那条疯狗揍得不轻？】
【宋维：消息挺灵通啊！听谁说的？】
【夏柠：太小看我了吧？我在学校里的耳目可多了！再说了，我们班和8班是邻班！】
宋维不知不觉坐起身，靠着墙上，对着手机屏幕噼里啪啦打了一行字，然后又全部删掉。
他这会儿脑子有点乱。
想找人聊天，但没有心情像以往那样跟夏柠开玩笑，而是想倾诉。
想了又想，终于发过去一行字。
【宋维：方便吗？打电话聊会儿】
【夏柠：好。等我一下，给你回过去】
几分钟后，手里的N95发出震动的声音。
宋维拿被子蒙住头，按下接听键。
“喂？”
对面先传来声音，夏柠明显压低嗓子：“怎么啦大英雄？这么晚非要跟小女子通电话？”
“大英雄？”宋维也尽量压低声音。
“对啊对啊。”夏柠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很亢奋：“你把梁文东狠狠修理了一顿，可不就是大英雄？”
宋维没有心思开玩笑，沉默了片刻才问：“你觉得，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
“为什么这么说？”
夏柠有些意外，接着冷哼一声：“我觉得是他自找的！如果我是男生的话，恐怕早就修理他了！”
宋维说：“看起来，你对他成见很深啊。”
夏柠叹了口气：“那是因为你不晓得这家伙的劣迹......”
梁文东的罪行罄竹难书。
夏柠用了将近20分钟的时间，才将一部分所作所为讲出来。
宋维默默听着，心情也不知不觉好了点，笑道：“看来我是替天行道啊。”
“可不是吗？”
夏柠娇笑一声，装作柔弱的样子：“谢谢你，宋大侠！”
...
...
今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同一时间点，江瑶的卧室也亮着台灯。
已经过了11点，江妈妈起夜，从卫生间出来后，照例往女儿的房间看一看。
书桌前，依旧是熟悉的身影。
江妈妈心疼女儿：“别用功了瑶瑶，太晚了。”
“没事。”江瑶头也不抬：“你先睡吧妈，我看完这道题。”
房间门被带上，江瑶低着头侧耳倾听，隐隐传来劣质床板发出的“咔吱咔吱”几声。
随后又悄无声息。
江瑶面前摊着一张数学练习试卷。
这张卷子从半小时前就摆上了桌，到了这会儿，却连第一题都没写完。
江瑶非常讨厌现在的自己。
她不明白，为什么高二开学才短短一个多月，自己在学习上的注意力，变得越来越不能集中。
就比如现在。
试卷上第一道选择题，短短两行字，每次读到一半就会想起那个男生。
不知不觉托起腮帮，呆呆看着台灯上的小灯泡，这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
最开始，分班、换座位、选班委自我介绍。
然后，在学习和班级工作中逐渐有了交流。
这些都很正常，什么时候不一样了呢？
是那次上学差点迟到？
还是英语课忘带课本？
亦或者，最近一周以来，那个陪自己晨跑的身影？
看了眼旁边，粉白色运动鞋摆得整整齐齐，擦得一尘不染。
江瑶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但很快笑容僵住。
方才在教室两人对峙的场面，又被勾起。
江瑶突然感觉很委屈。
自己第一次对母亲以外的人这么关心，为什么他不能理解？
下午在操场，宋维那一番举动把她吓坏了。
那一瞬间，江瑶脑中闪现过无数种后果。
处分？全校通报？记大过？开除？
甚至......
江瑶越想越难过。
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
想到临走时，自己说的那句气话，江瑶的心很痛，又有些后悔。
由于家庭因素，她从小像个不带刺的刺猬，护住全身，拒绝交流，一心只想学习。
每一任班主任都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生怕感情生活影响成绩。
在感情方面，江瑶单纯的像一张白纸，无论男女。
她从来没有过“朋友”。
在江瑶眼中，只有“同学”。
区别是“熟悉的同学”和“不熟悉的同学”。
机缘巧合之下，宋维就像一滴墨水，从层层保护壳中突破。
在极短的时间内，白纸被渲染了一大半。
书桌前，江瑶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掏出个四四方方的小铁盒。
这原本是装曲奇饼干的包装，洗干净后，成了私密空间。
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零钱。
除了一张百元大钞，大部分是十块和五块的纸币，还有一些硬币。
零钱最下面押着半张照片。
从中间撕开，形状非常不规则，上面有小江瑶和年轻的江妈妈。
江瑶轻轻抚摸着照片，又看看旁边的零钱，默默发着呆。
过了好一会儿，江瑶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