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太傅,遗诏可有辅政大臣?”
众人看去,说话的是侍中华混。
一旁中书监温羡闻言,停下笔。起诏由中书负责。
司马越看了一眼华混,没料到他会有此问,心头不由暗怒。辅政大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舍我其谁?
现在戳破,让我开口自荐?
不过丢脸而已。
他心中也在疑惑。华混为何要这么做?
今日一切都脱离自己的掌控,这人就是其中之一。
其劝阻羊氏立清河,理由还说得过去。但现在问出此言,是铁了心要反对自己吗?
平原华氏!
他看了一眼左手侧,眼神不经意间,掠过尚书右仆射荀藩,又看了眼右手侧,皇太弟在最后一位。
颍川荀氏!
不,他们应该不会联合起来的。两人父亲有仇!
司马越赶紧结束自己的胡思乱想。当务之急,要选谁辅政?
这个名义,肯定不能让出。
但目前八公就只剩身为太傅的自己,和太宰司马颙。
众人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能得辅政的,需得是八公之一。显然不可能让河间王辅政,那就只能太傅一个人独辅?
如此,还不如不设!吃相难看。
王衍心中一动,想到个主意。但看了眼司马越和华混,很明智没有开口。他也不理解华混为何出此言,除了恶心下太傅外,别无作用。
他是投靠了司马越,但不代表事事出工出力。目前这件事,参与其中,他看不到太多收获。
司马炽坐在末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但神思也飘在外。
晋武帝立国,以安平王司马孚为太宰,郑冲为太傅,王祥为太保,义阳王司马望为太尉,何曾为司徒,荀顗为司空,石苞为大司马,陈骞为大将军,并置这八位开国功臣为八公,于是成八公之制。
太宰、太傅、太保,为上三公。
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
大司马在三公上,大将军在三公下。
王乱时,诸王都曾为八公。但如今就只剩下司马越和司马颙二人。其余担任过八公的,要么刚离世,如司徒王戎,要么已辞官归乡,如太傅刘寔。
他不由好奇,司马越你会怎么选?临时封一位,还是诏归乡老臣回朝?
良久,只听司马越道,“着太傅越,及平原王,共同辅政!”
还真被你找到了!
众人惊异地看了司马越一眼。但随即又都皱起眉。
司马炽也破防,忍不住看了司马越一眼。好家伙!怎么想到这个人身上的。
实则这人名声有点怪,可谓之“疯王”。
对了,都忘了,他确实也是八公,是太保。
这平原王司马幹,是司马懿之五子,司马师和司马昭之胞弟,即嫡幼子。三人母皆是懿之原配、宣穆皇后张春华。
如今,年已有七十五。作为宗室中最高辈分者,司马幹被拉出来当辅政大臣,确实够资格,且资格满满。
只是,不说其年老,只说其名声……
司马幹最有名的一个事迹,说起来有点惊悚。
其一宠妾亡故,而不即葬,反停棺于屋,不钉。隔数日一揭棺,行不可描述之事,待尸首腐坏,才盖棺下钉,予以安葬。
所以,皆传其有疾。
不过,这传闻出现的时间点,也有点耐人寻味。是司马衷即位,贾后当政之时。
司马衷初继位,朝政就出现大动荡。先是诛辅政大臣杨骏,然后楚王司马玮杀辅政大臣汝南王司马亮和太保卫瓘,而后贾后杀楚王,独揽朝政。
所以,或有人言,其自污以求保。
而后,在赵王伦篡位,齐王囧杀赵王后掌权摄政,司马幹最后一次参与朝政。从此之后,离开朝政,淡入人们视线,闭门索居。
听说,之前司马越还去拜访过,但门都没进去。
这样一个人被拉出来当辅政,得亏司马越有急智,还能想到。
也是最好的人选!
不出意外,司马幹出来辅政的几率很小。司马越既避免了分权,又避免了独辅,被讽吃相难看。
司马炽琢磨着,要不要真试着把此人请出来呢?
虽然从传闻上看,确实有毛病,但也可能是装的。毕竟,言传身教,子学父嘛。
想想当年的司马懿装疯卖傻,就靠着这一套,一举翻盘。
不过也只是想想,请出来的作用也不大。除了恶心下司马越。
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于是,辅政大臣,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太保平原王司马幹二人,就此确定。
很快,遗诏主要内容被拟定,众臣一一传阅,逐一增添删改,最终没有问题才盖上印玺。在尚书阁诸公的见证下,即已正式生效。
接着,整个尚书台就运转起来。将帝崩的消息传出,诏诸公列卿入宫。
尚书阁众臣在司马越带领下,一一走出阁。
“吏部郎周穆何在?”司马越皱眉问道。
“适才周君身体不适,告假归去!”吏部曹一都令史站出回禀道。
司马越面色不悦,但也没有发作,朝众臣说道,“吾等先去显阳殿!”
见司马炽出来,缪播两兄弟也聚了过来。缪播近前低声说道,“之前殿下进阁,周吏部郎正巧出来。”
司马炽一愣,想起,自己进去的时候,确实有一个人正好错身向外出。貌似那人脸色确实难看,像生病的样子。
他疑惑地看了看缪播。
缪播小声道,“周吏部郎乃清河王之舅!”
原来是他!
司马炽一经提醒,立马想起来,司马覃的舅舅确实有一个叫周穆。
原来已任吏部郎了吗?
原身的记忆有待更新啊!
司马覃母族,乃汝南周氏。其外祖父周恢,名列“金谷二十四友”。
周恢这一脉,官职都不重。但其堂兄乃参与平吴有功的周浚,官至安东将军,已逝。周浚子周顗,就是东晋出名的周伯仁,如今为东海王世子、镇军将军司马毗的长史。
周恢还有个从弟周馥,如今官至平东将军、都督扬州。
文武皆全,人才济济,不怪司马越忌惮!虽然两方关系牵扯也深。
司马炽想到,那时周穆脸色难看,怕是得知清河王放弃争位而起的。
一行人很快到了显阳殿。
司马炽也首次见到了皇后羊献容,这次差点害死自己的罪魁。
心底恨极思定,他走近前,恭顺地行礼拜见,“炽见过嫂嫂!”
“阿郎来了?汝兄长他……”羊献容声音沙哑地说道,话没说完,忍不住抽泣起来。
“嫂嫂节哀,保重身体!”司马炽也马上跟着哽咽,说着,哀叫一声,“我的兄长!走了……”
演戏谁不会吗!
成年人最不缺的就是演戏。
司马炽不相信此女对司马衷有什么深感情,也不相信,她此时面对自己很从容。
两人第一次见面,以心底相互算计结束。
很快帝崩的消息就传开,文武百官诸公列卿,有资格的,陆陆续续都赶入宫中,聚集在显阳殿。
随后,众臣工上缞服,依次列队,瞻仰最后一次帝容,送帝最后一程。
大行皇帝的丧礼是复杂的。但正值国家丧乱,一切规矩仪式从简。修帝陵,上谥号,定葬期,陆续安排上。
新帝也要早立。一番商定后,时间就定在三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