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东堂。
“咦?王叔已经到了啊!”
司马炽进了东堂,看到司马越已在,连忙上前见礼道,“炽见过王叔!”
同时,司马越道,“臣见过陛下!”
司马炽瞅了眼首座,司马越很明智没有坐在那里,而是自觉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这一眼,也被司马越看在眼里,心里恼怒。
司马炽走上前,坐在首座上,方道,“王叔是有事来寻我么?正好,我也正准备去找王叔。”
司马越闻言心头一紧,“臣是有事要告知陛下。陛下寻臣何事?”又要恶心人?
司马炽语气恭敬道,“先紧着王叔的要事办!侄儿事情不急。”
司马越深吸一口气,那我就先发制人。
只听他说道,“昨日陛下登基大喜,午后我与太傅府诸掾属摆宴祝贺。闲谈时,谈及国本之事,我心中突觉担忧。敢问陛下,今岁是否二十又三?”
司马炽心中一突。刚登基就抓自己尚无子嗣做文章?你要择谁立太子?复立清河王么?
他心中又惊又怒,面不改色说道,“王叔记得没错,是二十三了。”
“症结便在此。陛下二十三,尚无子嗣啊!”
司马越捻须,叹了一口气,一副为此忧愁的模样。
心思急转间,司马炽道,“王叔是想劝侄儿,先立太子么?侄儿也有想过。如此,清河侄儿,可以考虑。”
既然不可避免,他决定先把清河王拎出来作为靶子。
他记得历史上,废太子清河王后来的结局是被司马越杀害。等到永嘉之乱时,吴王司马晏的儿子秦王司马邺在长安被拥立为新帝,就是晋愍帝。
但他记不得事情发生的具体情况和时间,只记得这个历史结果。
但这结果也说明了,后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司马越感受到了威胁,进而他必须要除掉清河王才行。
问题出在哪?清河王本身,还是他母族周氏?
司马越闻言,脸色一僵。没想到司马炽突出此言,也立马明白过来,自己说的太含糊,陛下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但听到清河王,心中不知为何也有些刺痛和气恼。
为什么又是清河?
谁在陛下面前说了好话?
他急忙回道,“陛下误会了!臣并不是劝立太子。而是想说,陛下应广选良女,充实后宫,以此诞下子嗣!”
“至于另立太子,实无必要!陛下年方二十三,虽无子嗣,但也正当年,完全可以有自己的子嗣,不必急着另择他子为嗣!”
“况此乃国本大事,焉能轻率选他人子为嗣!”
司马炽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逼立太子啊!他就怕司马越先立太子,然后再在合适时机搞掉他,让新太子登位,彻底成为傀儡。
他不禁吓了一身冷汗,反思自己最近小动作恶心司马越,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其实司马越之前就有一次机会:羊献容插手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借机顺水推舟废掉自己。毕竟有羊献容在前当挡箭牌。
那次事后,缪播也将打听到的告知他:在他进入尚书阁之前发生的,包括周穆说的那番话和司马越斥责周穆的话。
他几番揣摩,都得到了一个可怕想法:那会儿,司马越可能真的动念想了。
实在庆幸,最后关头,自己赶上了,而司马覃自己又放弃退缩,才让事情没有发生。
接着,司马炽苦涩道,“王叔,此事怕不太妥当罢?新登基即纳选秀女,恐惹天下非议。”
这是让自己学晋武帝么?背个荒淫无道,贪图女色的骂名?
广纳良女,妥妥的损招,祸害人。良家女,谁愿送进宫?
晋武帝司马炎就做过这样的烂事。泰始九年(273年),诏选公卿以下女,充备六宫,有蔽匿者以不敬罪论。采择没结束前,禁止天下嫁娶。
这次采选,连重臣家眷都跑不掉。如当时司徒李胤幼女李氏,镇军大将军胡奋之女胡芳,廷尉诸葛冲之女诸葛婉,太仆臧权之女臧曜,侍中冯荪之女邢兰,秘书郎左思之妹左棻,都被选入宫。
其中冯荪还是李胤的外孙,辈分差的十分离谱。后来,李氏立为李夫人,生二子,就是淮南王司马允和吴王司马晏。
随着武帝驾崩,这些妃嫔现在也基本都早早逝去。
后宫真不是正常女子进的地方!
见司马炽婉言要拒绝,司马越心中暗道:就是这样才好呢。
口中却劝道,“孰轻孰重?天子子嗣为重,请陛下三思!”
司马炽略微不情愿,良久才道,“好吧!此事就交给王叔罢。王叔的眼光我信得过。”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当这个负责人,出头为我选。
他也知道,司马越既然提出此事,就不可能推掉。
想着,他又道,“既如此,侄儿也有个想法。纳选时,可着重选部分孀居但无子者。”
“京都丧乱多年,家破人亡者繁多,孀居多难生计,不若选入宫中,也能活命。且既为子嗣故,已婚者,生育子嗣正当龄。且还可为天下寡居再嫁,作为效仿。”
“不知王叔觉得如何?”
刚达到目的,正心满意足的司马越不由卡壳。神色狐疑,眼神不停看司马炽,仿佛在说,侄儿啊,你是有魏武之疾么?
见他神色怪异,司马炽能猜到他想什么。既然推脱不掉选秀女,那就至少挽救下名声。魏武之疾总比荒淫无道好。况且,后续把这番话传出去,炒个舆论,也是能收获一番好名声的。
继续追问道,“王叔是觉不妥?”
司马越哑口无言。这确实于礼不合,他也不想应,但陛下说的有理有据,且出于仁心。若是自己强烈反对,反倒成了自己不仁,还可能被陛下拿住话柄,将这件事取消作罢。
最终,司马越只能无奈答应下来。心中安慰道,反正自己负责,就暗中多选些公卿良女,托是陛下之意。
此事就此说完,司马越也不纠结,转口问道,“陛下刚才说找我,何事?”
司马炽笑答,“是关于朝政升迁任命的一些问题。”
司马越脸色顿时不虞,心情更不爽了。又要过问朝政?
只听陛下道,“吾观朝政诸公之位空缺已久,寻思着是否不宜再空悬。还有朝中多有空缺,也可择人充之。”
司马炽似乎没注意司马越难看的表情,继续道,“王温二公,资历、德行皆是朝中上选,或可升为三公。王公为司徒,温公为司空。”
“王叔,以为何如?”
说完,看着司马越。
司马越内心一跳,这一刻,还以为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插手人事,也是司马炽一直想做的。他要跟司马越抗衡,得用自己人。让自己人到达合适的位置。
这是缪播给司马炽提出来的意见。先从司马越自己人开始。
总不能升他自己人,他也不愿意吧?
只要官位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利益相关,不少人会闻风而动。司马炽就可以趁机,塞上一两个自己人选。
缪播的黄门侍郎,没有问题,但这官职还是太低。只有朝政官职不断挪动,司马炽才能推动缪播继续向上。
缪胤的左卫将军,目前还存在问题。
现今的左卫将军是陈眕,出于颍川陈氏,就是曹魏名臣陈群那个家族。也是跟平原华氏、颍川荀氏一样的老牌两朝豪门,只是已没有二者显赫,明显没落了很多。
如今颍川陈氏,位最高的就是陈眕。他这一脉,并不是陈群一脉,而是陈群的叔父陈谌一脉。陈群那一脉,已更加衰败没落。
陈眕之父陈凖,叔父陈徽,都参与过王乱。
赵王伦掌权后,引发了武帝第九子淮南王司马允的不满,其发动淮南国兵攻打司马伦。陈徽,时任太孙左卫率,就集结东宫兵声援淮南王。
陈凖时任中书令,取得白虎幡,欲支援兄弟。但持幡的司马督伏胤,被赵王伦的儿子、侍中司马虔收买。伏胤趁司马允接诏不备,手起刀落,将其刺死。
事后,赵王伦以为陈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就封为太尉。不久,陈凖病死。